霍浔眉眼严肃,“那位很有威望的保长姓伏,臣在想,他会不会是……”
“是谁?”
“殿下可听过伏申之名?”
伏申,是能够在大燕文化史上留下名字的经学大儒。
原是大燕最高学府太学的学官,生徒上千。
老皇帝过世的前两年,辞官返乡,归隐于青州。
历史上说他之所以辞官,是因为无法忍受朝廷上逐渐兴起的虚无清谈之风,文人士大夫只知歌功颂德,粉饰太平。
更多关于伏申的事,史书上并无记载。
楚襄想了想道:“自然听过伏公的大名,不过天下姓伏之人不少,将军为何以为那位保长就是伏公?将军曾见过伏公?”
“不曾。”
霍浔微微摇头,又道,“伏公辞官后居于青州,但是七年前,青州长广县东边海域的海盗曾发起过一场规模不小的动乱,后又逢大旱,青州不少百姓出逃,据说有一部分北上到了辽州。”
“臣派人去查过,乡邻说伏保长正是七年前为避战祸,从青州来的。”
“还说他落魄前应当家世不俗,因为很有学问。七年来,时常教周边乡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楚襄杏眸一亮,“这么一说,倒真有可能就是伏公。”
“但愿是吧。”
霍浔的语气里有几分怅惘,他很少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这一路走来,楚襄偶尔觉得他沉稳过了头,偶尔又觉得他实在是个称职的工具人,指哪儿打哪,仿佛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可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骤然被缴了兵权、发往辽州,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怨愤和不甘吗?
他从不吐露心声,楚襄也不会贸然去问。
可是这一次,她忍不住道:“伏公是不是令将军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七年前,我本该拜伏公为师的。偏偏那一年南疆六国联合来犯,那是我第一次随父兄作战。两年后再回盛京,伏公早已离开。”
后来,霍浔拜了另一位大儒秦融为师,受益匪浅。
可他心里始终有些遗憾,不是遗憾错过了伏申这位名师,而是遗憾于伏申的黯然退隐。
虽然是主动辞官,却也是无可奈何。伏公不喜欢那样的官场,但是空有满腹才学,什么都改变不了。
祖父也一样,老皇帝晚年穷兵黩武,重用内廷宦官,祖父如何劝谏也无济于事,最后郁郁而终。
他呢,他眼见父兄战死而无能为力;眼见新帝鸟尽弓藏,却不能行不忠之事。
霍家不能有一个以下犯上、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不能玷污了霍家百年来的忠良之名;更不能拥兵自重,毁了天下安宁。
前来辽州的路上,他时常会想,伏公辞官返乡的路上在想什么?祖父病重那一年,为何执意南下,终于南疆?
他更常常想起,幼年时在祖父与父兄面前许下的雄心壮志,他要让大燕的疆土东达汪洋,西至流沙,南抵诸岛,北绝于大漠,四方安宁,天下大同。
可到最后,他连自己都险些保不住。
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和公主殿下一同守护辽州百姓,也是极为值得之事。
但,好像还是会有一点不甘。
“将军?将军!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