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忧心……”
暗色之中似乎笑出了一些属于肉体凡胎的,丑陋的弱点,让人难以忍受地暴露出来一星半点的弱点。就像是蛰伏在暗夜之中的野兽,小心翼翼地向着自己认定的饲主暴露出来最为致命的脖颈。
“今天新年若是无家可归了,能否向公主殿下借一借这处,好歹也能迎风而坐,看雪赏梅,不至于太过于落魄。”
陆雅:“?”
什么无家可归?
你齐府和齐国公府家大业大的还能缺你一口饭吃?
陆雅心里没忍住吐槽,但是此情此景若是实话实话了,就有些太不解风情了,于是陆雅端着架子,十分高贵冷艳地:“嗯?”
希望齐公子天资聪颖,不会听不懂她的万般疑惑。
齐渊垂眸,哑声在暮色之中剖白了自己,缓缓展开那一段血淋淋的回忆。
“殿下可知道,两年前江南数十家氏族之家一夜灭门之事?”
说实话,陆雅是真的不知道这事。
她一个养在皇宫里面养尊处优的公主,而齐渊却是只有宣和帝一人能够调动的京畿禁军十二司统领,人前尚且不亮出身份,陆雅上哪儿能知道这些事去?
就是皇后也不一定知情吧。
“是我奉了陛下谕旨,连夜南下。”齐渊闭了闭眼,缓缓道:“一夜之问,十九户人家,数百名嫡系子弟,除却女眷幼童,一缕就地处決。”
陆雅登时有些哑然。
禁军统领,帝王鹰犬,想来干的活本来就不会太光明磊落,但是真要到了这种程度,还是让象牙塔里的人闻声而心生畏惧。
帝王权术向来是要用鲜血为祭奠。
“陛下本来就有意培植禁卫司,恰好江南氏族蠢蠢欲动,家族结营,私募课税豢养私兵,就让我带着人南下。因此是我亲自动的手,第二日就带着十九位家主的项上人头回京向陛下复命。”
齐渊沉声道:“也正是因此,陛下才器重我。”
“我齐家家风清正,百年来没出一个我这样稀罕的奸臣,也算是头一遭了。”
后面再如何,便也是可想而知了。
陆雅这才想起来,为何齐渊一直与老夫人居住在齐府别院。
而不与事齐国公府还是齐府有任何来往。
她至今也没见过齐家的其他人。
“所以……”陆雅抬起头,在夜色里看到齐渊挺拔而又沉重的身影,问他:“你现在后悔了吗?”
你后悔了吗?
齐渊心道: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现在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博取一点同情而己。
“前两年南方频频暴乱,虽然原本是富庶鱼米之地,竟然因为战乱连年欠收。”
“陛下本就不愿发兵征讨,但是若一旦世家把控了局面,百姓根本没有活路……因此杀人见血、不过是下下策,是为震慑之用,现在南方也扶起来一批向朝廷称臣的大家族。”
“你根本就不后悔,你也知道没有其他上策。”
陆雅问道:“那你为何又要提起呢?”
“我虽然不通晓政事,但是我不是什么都不懂。”
“齐渊。”
陆雅忽然疑惑起来,问道:“你当真以为我把你当什么小白脸弱书生?本公主倒是也没有这么蠢。”
“你在害怕什么?”
这样短的一句话,却宛如雷霆万钧,砸在齐渊的心头。
刹那问的震荡之后,陷入长而空白的沉寂。
余音不绝。
齐渊顿时默然。
“淑雅,你不是不知道。”齐洲闭了闭眼,哑声道:“我是怕……”
“咕嘟咕嘟……”
暮色之中,水榭之外伺候的人面面相觑,纵然手上持着灯笼,也拿不准何时进去掌灯。
金丝银炭烧得红彤彤的,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炉上沸水的声音来愈大,忽然沸水溢出了水壶,落入了火炉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夜色里面看不清沸水溢到了何处,两个人隔着矮小的木桌对坐,这桌子不大,两人其实伸手就能够交握。
齐渊怕溅出来的沸水烫伤了她,他是习武之人,眼力还是要好些的,便连忙起身,轻巧地握住陆雅的手臂,带着她避到了一边。
“殿下。”齐渊轻声在夜色里喊了她一声。
复又道:“淑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