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过后,那年的春猎办得格外地热闹。
京郊往北,有中原之地最为广袤的草地和山林。
有名的京城纨绔公子和皇子在草场上闲逛,连缰绳都没拉着,任由马儿懒懒散散地走。
忽然身边一阵马蹄彻响,一队头戴着红缨的马队就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宛如一团火红的云掠过,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那是我皇姐?”陆景昀拉着缰绳,远眺片刻之后,好笑道:“听说皇姐的马术还是今天开春刚刚跟着宫里的师傅学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这就敢在野外跑马了?”
齐渊跟在身后听着,稍微抬起眉,笑而不语。那位公主,看起来自然是什么都敢的。
齐渊觉得者不算是稀奇的。
春风略显料峭,但是着实怡人。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忽然身后跟上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仪驾,明黄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招摇。
有小太监高声唱着,迎陛下仪驾。
两个年轻人自然不敢放肆,恭恭敬敬地下马向宣和帝请安。
宣和帝久不出宫,兴致也十分地不错,见了两人的礼,让两人上马陪侍。
这谁敢说一个“不”字。
于是两个人你不请我不愿地,拉着缰绳小心翼翼地跟在宣和帝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圣驾,大好的时候惹出来什么事端。
陆景昀近来办事颇为稳妥,宣和帝吩咐下来的几件事都还办得有模有样的,宣和帝倒是看出来自己这个儿子很有几分资质,也夸了几句。
陆景昀也没触那个霉头谦虛什么,只是不卑不亢地应了。
敲打完了儿子,宣和帝的目光又转向了齐渊。
宣和帝闲聊一般地问了一句:“听说齐渊功夫学得不错,你看今日猎场之中的禁卫,比起皇宫之中的侍卫如何?”
齐渊愣是没想明白宣和帝这话的意思,险些吓出来一身冷汗,最后道:“微臣眼拙,只觉得看着都是好的。”
宣和帝扬扬眉,对于齐渊敷衍的话明显是不悦。
“朕要听的是实话。”宣和帝的目光落在齐渊身后,又问道:“那你觉得朕的长公主怎么样?”
此话一出,齐渊顿时慌得更狠了。
他可不相信这位真是随口闲谈。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一低头,正色道:“公主……凤仪天成,身份尊贵,微臣不敢妄加议论。”
“是……朕的公主当然好。”宣和帝眯起眼,看着远方返程的马队,语气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骄傲,缓缓道:“淑雅比朕的几个儿子还要大胆,还要骄纵……”
“我大梁的公主,即使是出嫁,也要找京城里最好的男儿。”
齐渊眉心一跳,随即垂下眼。
“朕一直知道,你并非平庸之辈。”
“整日在皇宫里混着,像什么样子?”
宣和帝眯起眼,看向已然分列策马进入围场的禁军,意味深长道:“这近百人都是朕亲自挑选出来的禁卫之中最为精税的一批。”
“今日你若是能活着穿过这国场。”宣和帝道:“朕便提你去禁卫司。”
齐渊拾起头,远远地看着冒出来苍翠之色的草场,密林之中树木参天,密密实实地像是压在人的胸口之上,一眼看过去几乎是连路都没有的。
须臾之间,齐渊己经将宣和帝的话来来回回地想了一遍。
他感觉到陆景昀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脸上。
“如何?”
宣和帝看着眼前俊秀的年轻人。
齐渊沉默片刻,随即抬手将手腕上系着的一条浅蓝色的丝绸缘子解了下来。那是猎场里面的文弱公子们方才聚在一起对诗喝酒用的东西。
齐渊叼着丝绦一端,将脑后半披散的头发拢起来,利落地束了起来。
“陛下恩典,臣却之不恭。”
陆景昀眼里见了一点焦急的神色,正要说话,便见齐渊笑着自腰问抽出他常年不离身的软银长剑,策马而去。
他扬起手,随意挥了挥。那抹剑影在空中宛如美人折腰。
“三殿下莫要挂心,今夜围猎的帐前头筹,让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缺席,这头筹才给了别人。
这话说得猖狂,一边的宣和帝也抚掌大笑。
元和十八年。
宣和帝召齐渊入禁卫司。
庞夫人那日在家中发了好大的脾气,怪齐渊不该去那样凶险的地方。
刀光剑影犹可测,自古帝心难全。
但是从齐桅谙来看,齐渊却知道家里面是极为满意的,这样一个大权在握而不在明处招摇的身份,也正是齐家如今需要的。
太后薨逝之后,仅仅两年,原本属于太后一派的的势力彻底落败,京中世家与皇家对峙之势再一次转换,原本互相制衡的几家之中再次有大家倾轧之势。
京畿之外的兵权不可妄动,于是宣和帝就在禁军之中下了功夫,两年之内皇帝能够亲自调动的禁军机构几乎翻了一倍的人数,整个京城的防卫名义上在朝堂,实际上早就由宣和帝一人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