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被送到跨院后,没多久,两个大夫就被带了过来。
其实对于给妓女看病这事,本地征召的大夫那是相当的不情愿,但是李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不说李逑出手大方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钱,他们对李逑正是最景仰的时候,李逑说啥他们都会答应。就只看外面杀的那些横征暴敛、鱼肉乡里的奸恶,那可是杀得石板路的缝隙都被血填满了。这两天没下雨,血浆凝在缝隙里,时常看见乌鸦、野狗去舔食。
李逑现在的形象和杀神也不差什么,谁敢不听他的指派?
于是两个技术一流的大夫就被送了过来给松枝看病。
“外伤都好处理,稍后我开好药方找人配齐药来,给他上下洗干净了敷药包扎,养两天就好了。就是这跟腱两端都已经萎缩,老夫着实无能为力,接不上。”
“外伤引起的炎症高热,我这里开两剂败毒消肿的汤药来与他吃。平时别再受风寒,烧得厉害就用温水擦拭身体,应该无恙。他虽然身体亏得厉害,到底年轻,底子也好,想必不难熬得。”
李逑随便听了两耳朵,对于药理他不甚明了,不过照顾发烧的病患,他还是有经验的,这大夫说的倒很对,他于是给大夫付了看诊的钱,让伍又五去雇个人来照顾松枝和其他不能自理或行动不便的人。
伍又五办事牢靠,很快就从李逑的随行人员中找来了三个愿意“加班”的小厮。松枝清醒前三班倒,清醒后两个人换班。
李逑本想跟去外面看看城里几个高端点的妓院怎么处理的,也就是想了想,临出门又回来坐下,就看着小厮忙碌。
大夫们也给其他的妓女都检查了身体,该开药的开药,该要找人照顾的也都留了方子。
荷花赶着去其他几处接人,这里就让给了后来赶到的女孩子负责。一通忙碌后,幼红、小凤等人主动站出来照顾带伤带病的妓女,又有会做饭做菜的妓女接过了厨房,负责煎药、做饭、烧水。
众妓女发现这个新官爷既不叫她们去陪睡,又不打打骂骂,还给吃给喝给看病,着实是个好人,于是就放下心来卖力打理起这个新住家。
负责管着她们的大姐秋兰说,过些日子登记完了就送她们回家,不想回家的可以留下来学读书认字和其他本事,学成了能自立门户了会给分个能住的地方,只是条件不好,可能也就能这样二三人一间屋子。
那众人还有什么可盼的呢?她们自从堕落到了城西破窑,就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而已,现在听来,这未来说不定还很有盼头。于是宅子里一派热闹气象。
跨院这边也烧了热水来,李逑不喝生水,厨房就先烧了给他喝的茶水,给李逑灌满了水袋,剩下的就给松枝拿去清洗伤口擦拭身体了。
李逑很自觉地背过去不看,直到那小厮说:“主人,您这件被子也脏了,没法用了,您看怎么处理?还有他的衣服,不过是几块破布,早不能穿了,得支取新的。还有其他零碎东西,支哪份啊?”
小厮一手拎开被子的里层,上面糊了一层脓血泥污,着实不能用了;另一手是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当抹布都嫌脏。
“衣服都收起来放着让他自己决定。被子把面子拆了拿去清洗,洗干净了放那里,还能用上。”李逑想想,叫来了负责这一处所有妓女的秋兰,让她去从没入武州郡官署官库的财物里支取消耗品如衣服、被褥、粮食、药材、头油等。
“……总之她们的消耗,除了药材、大夫这两个额外配给,别的东西都比照你们一样。不过别太死板,比如有人吃不惯咱们的口味儿,不爱吃这个那个的,按等价的换成别的吃食也就行了。有那些照顾人的、做饭洗衣的,多支一份月钱。”
秋兰应了一声,又问:“这位小郎君也一样么?”
“也一样——啊,不,不对。”李逑转身看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松枝一眼,“松枝的从我那支吧,和成年男子成例一样,也多支药材和大夫的钱,给他的吃食以清淡好克化为要。”
秋兰、小厮和伍又五都很奇怪地看了一眼李逑,然后才各自办各自的事去。
李逑恍若无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吃。
长得好看的人有特权,松枝有额外的特权,他是老大,他说了算,不需要解释。
李逑在杜显明的宅子坐了小半日,不仅公务在这办的,就连午饭都摆在的这里。
午饭之后,驻守在这里的大夫来给松枝看了下情况,只说没啥大问题,李逑这才拍拍衣服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日陆陆续续又有从其他地方救出来的男娼被送到了跨院里,也是带伤病的有大夫看诊开药,没伤病的若愿意照顾别个就多拿点钱,若不愿意,就在自己房里待着休息,等李逑发话安排去处。
李逑走前给杜显明的儿子的这个宅子改了个名儿,叫“新雪园”,希望这一年的大雪把一切都洗得干干净净,所有人都可以从头再来,拥抱新生。
本城绝大多数的妓女确实都在这里得到了新生,只除了极少数正当红的姑娘。
本城的妓院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的一般假名某某书寓、某某书斋,表面看着正经,暗中安排倌儿卖身,这样的红倌儿一夜就值数十两银之多,并且还要挑客人,非是名流、豪门,怕还难以入内;若要陪伴游玩、宴席,充当清客、歌舞乐伎,还要拿更高的价钱。
中等的就是各种“院子”,当红的头牌一晚也是数十两银之多,而中间的、下等的,就只有一二两银到数两不等了,客人也相对粗鲁些,只要钱给到位,管是什么人都可进来睡得。
曾经有人花巨额银钱找了三十个乞丐到一家院子里睡那家当时的花魁,鸨母还真的答应了。最后鸨母拿了二千两银子,把院子里的姑娘全部换了一遍,被换下来的姑娘就被卖到了城西破窑。至于那个惨遭蹂躏的花魁,当天晚上就寻短见死了。
下等的主要就是城西破窑和其他几个隐蔽的类似的私娼馆,一顿饭就可以睡到一个姑娘,这是最接近人间地狱的地方,这里的娼妓一天接客甚至会达到十五六人,就连吃饭时都有客人在排队。除非像这几天一样天气冷到会冻死人,否则破窑的姑娘都是不叫穿衣服的。她们就像案板上的猪羊一般,赤身裸体地在开了小洞的屋子里展示着身体给外面的嫖客相看。有些老鸨儿格外下流,甚至会让妓女掰开腿对着气孔招客(注1)……
所以城西破窑的妓女欢天喜地地迎来了新生,而书寓里出来的几个却暗暗地嫌弃李逑多事。
指责、抱怨是绝对不敢的,就只能在心里幽幽地埋怨这样子。
她们也不喜欢幼红等从城西破窑里出来的下等妓女。就算妓女也分个贵贱,伺候官老爷的,自然和伺候贩夫走卒的不是一个阶层。上等的妓女比如慕文、玉楼等,哪里看得起为了口吃的就对下里巴人张腿的幼红,没事还要生事呢,何况有时候也是真有事。
李逑给新雪园等处的妓女暂时定下的标准餐和他的随行人员一致,都是一天两顿正餐、两顿点心,早点必定有一个干的,正餐必有一个荤的和一碗满满的主粮。这餐标放到天下任何地方都算很好,毕竟绝大多数人家一辈子没闻过肉味,闻过肉味儿的人里绝大多数也只是在过年时才能看到那么一块肉——大多数时候还不让吃。
幼红、小凤包括荷花等人对这样的餐标当然满意得不行,每每吃着饭心里还要感激一番李逑,那慕文、玉楼等人可受不了了。
这日厨房采买的荤菜是猪肉,就用猪骨熬汤煮本地腌菜,猪肥肉熬油,剩的脂渣也用咸菜一起炒了,充当第二顿点心里的小菜。
到了饭点,妓女们凡是能走动的,就自觉到厨房来取自己的那份饭菜。
轮到慕文、玉楼等一个楼里住着的“上等妓女”时,几人一看菜色,顿时露出嫌恶的表情,特别是脾气火爆的玉楼,当场就把饭碗扔到了做饭的女人脸上:“会不会做饭啊!尽做些猪都不吃的东西!还是你就是猪狗变的,才只会做你自个儿吃的猪食狗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