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该用什么由头去？”李昙穗手指摩挲着袖中的纸张，仿佛感受到那上面的朱砂印隐隐发烫，让她的手不由得缩了回来。

白新容别开脸，话音低沉：“你真的想好了？”

“什么？”

“你此去必然会在卢阔台面前暴露身份，虽能达到目的并把一切缘由推到卢阔台的野心上，但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李昙穗温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不能……”

话还没说完，白新容抬手打断了她：“按你想的做吧。”

说罢，白新容转身，目光顺着两人走过的路，停留在御书房金粉字样的牌匾上。

“你也看到了，前朝战事吃紧，陛下身心俱疲。皇后身为妻子需要为陛下分忧，理所应当去怀山祈福，”白新容面色平稳，缓缓开口，“只要能出宫，并有了不在前线的证据，魏敛能救，事后的风浪也翻不到你身上。”

听完白新容说的这番话，李昙穗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蓦然感慨：“寒酥，我本以为你入宫后，一直是我在帮衬保护你，可没料到，一切竟然刚好相反。”

“我们是夫妻，理应相互珍视帮扶。”

白新容说完，对李昙穗嫣然一笑，与她并肩而立，迎着橘黄色的夕阳余晖，在漫长的宫道上往前走去。

今日正好是十五，赵衍按例早早来到了雍景殿中，在李昙穗的服侍下，全身浸泡在后殿的汤泉中，头靠着玉石台阶微微叹了叹气。

李昙穗的手流连在赵衍鬓发两侧，轻轻按揉着，将他明显疲乏的神色收于眼底。

赵衍合着双眸，低沉的声音传入李昙穗耳中：“自从佑儿出生后，你在朕跟前话就少了。”

李昙穗无心听赵衍说话，满心都在盘算着怎么跟赵衍提祈福的事，便敷衍道：“陛下说的是。”

“你若不喜欢佑儿，朕便让宫里的太妃们抚养他，”赵衍睁开眼看着李昙穗，“咱们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李昙穗不知道赵衍怎么会提起这一茬，连忙解释：“佑儿很好，臣妾已经把他当成了亲生骨肉。”

“那为何在他出生后就对朕冷淡了？若不是不肯接受别人的孩子，那便是觉得朕赐死杨才人太过薄情？”

李昙穗心想，自己对赵衍冷淡，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过更多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放了白新容，装不下另一个人了。

“臣妾只是对杨才人之事有些后怕，没想过后宫危机四伏，与前朝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衍继续闭上双目，点头道：“的确如此，前朝后宫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想起来还有事情没说，见赵衍刚好提到了前朝之事，李昙穗便询问道：“听闻近日前线战事吃紧？”

“近日是棘手了些，兰泽和那些附国虽兵力不足，但奇招百出，南周大军对此束手无策。若想取胜，必要徐徐图之。”

说完，赵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李昙穗勾唇一笑：“朕有时会想，若皇后是男子，以你的本事，说不定能破了前线的困局。”

“臣妾不过是一介女流，骑马狩猎说得过去，真上了战场，自然是比不过前线奋战的将士们的，”李昙穗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臣妾身为南周的皇后，理应为陛下和百姓分忧。”

“如何分忧？”赵衍目光闪烁，在一片氤氲水光中让人看不真切。

“臣妾想去怀山的寺庙里，为前线将士祈福，希望佛祖保佑他们早日破敌还乡。”

这番话说完，李昙穗忐忑地看向赵衍的侧脸。

赵衍还是那副闭着双眼，面无表情的样子。

本以为赵衍会不同意，却不想片刻后他又开了口：“皇后是为了将士，还是另有其人？”

李昙穗一惊，压下心中的不宁，柔声道：“臣妾见陛下近来神色憔悴了些，心中不忍，只想为陛下做些什么。”

说完，大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火烛从镂空雕刻的灯罩中映照出来，在平整的墙壁上印出龙凤交缠的图案，李昙穗看去，只觉心中更沉。

正当李昙穗想要继续探寻赵衍的意思时，突然被一只手拽进水池。

“那便依你。”赵衍勾唇笑笑，紧紧箍住李昙穗的后腰贴近了自己。

因为担心魏敛的安全，李昙穗与赵衍商议后，第二天就收拾行装启程，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奔赴怀山祈福。

怀山四面环水，守卫森严，仅凭水路与外头来往交互，因此虽说是山，但更像州岛。

怀山上的泱霖寺本是皇家寺庙。南周历代皇帝在此祭天祈雨，且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因此白新容才会让李昙穗来怀山祈福，一来祈福名正言顺，二来方便金蝉脱壳。

护送李昙穗过来的人马都停在了与怀山遥遥相望的岸边。

李昙穗扶着若梨的手上了船，在晃漾水波中，朝着怀山而去。

远远瞥见山顶上壮观巍峨的泱霖寺，李昙穗心中的急切更加难以遮掩。

眼见身边没几个人，李昙穗侧头问若梨道：“都准备好了？”

若梨面上也不安：“奴婢已经知会了住持，娘娘进了寺庙后，会独自祈福，任何人不得打扰，只由奴婢一人近身伺候。”

“船呢？”

“等这艘船靠岸后，娘娘只管待在船里不出来，船夫会从另一条水路，带娘娘回到岸边。另外，”若梨指着戴着面纱坐在一旁的宫女说道，“桃夭身形与娘娘相似，戴着面纱代替娘娘去庙中静修祈福几日，僧人们是认不出来的。”

听到若梨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李昙穗也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说道：“若梨，多谢你为我做这些。”

闻言，若梨面色怪异，又有些愧疚。

“小姐，奴婢从小伺候您，陪着您出嫁，看着您从太子妃成为皇后，您永远都是奴婢的主子。陛下那边，奴婢也是没有办法，求您不要怪罪奴婢。”

听了若梨的话，李昙穗一怔。

她知道若梨也是身不由己，因此从未怪过她背叛自己。

今日由若梨亲口说出这些话，李昙穗也彻底释然了。

李昙穗心绪震动，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从前在府里的日子，下定决心道：“这些事了结后，我会给你物色良人，让你出宫安度余生。”

若梨并没有像李昙穗预料的那般喜悦。

她摇了摇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岸线，衔着一抹浅笑道：“娘娘，奴婢在怀山等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