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走后,张公公立刻就进去通报了,姬慕轩一听是国舅孙维钧,顿时心中就更加烦躁了。但还是耐着性子淡淡的“嗯”了一声,示意让人进来。
张公公在引孙维钧进去时,低声提醒道:“国舅爷,陛下龙颜欠悦,您可悠着点儿。”
孙维钧道:“多谢公公提点。”说完便随张公公径直进了御书房。
一踏入御书房,孙显维钧便看到一地的狼藉,而皇上周身也散发着低气压。张公公将孙维钧引入御书房后便连忙退了出去,他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如果是旁人见到此时的姬慕轩,估计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孙维钧不会,虽然他只是一介文臣,但论起心狠手辣来,比起那些武将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淡定地走上前去,向皇上施了一礼:“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慕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舅兄来了,快快免礼,不知舅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孙维钧施了一礼道:“微臣今日来是向陛下请辞的,还望陛下恩准。”
听孙维钧说要请辞,姬慕轩惊道:“舅兄何故要请辞?”
孙维钧道:“承蒙陛下当年赏识,让臣可以一展所长,如今陛下已荣登大宝,臣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况且臣乃一介文人,这些年随陛下东征西讨,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只怕难堪大用,还是归隐山林的好。其实不光臣有此意,程将军、钱将军、薛将军他们也有隐退之意,他们这些年征战沙场,也受了不少大伤小伤,是该好好歇歇了。”
垂首说完后,孙维钧小心的抬头看了眼坐上的姬慕轩,只见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面无表情,丝毫辨不出喜怒,复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听了孙维钧的一番说辞,姬慕轩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原来这位国舅爷不是来辞官的,而是来要官的。新皇登基,朝堂大换血才是一贯的做法,虽说自己的心腹不少,但大都是行伍之人,放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挡十,但若将他们放在朝堂上处理政事,怕是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所以,姬慕轩这些天一直在想: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心腹觉得既没有跟错主子,又能安抚姬慕然手下那批肱骨之臣,让他们为己所用。在没想好解决方法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一着不慎就会引起朝堂动荡。届时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局面,又将被打破。
看着面前站的稳如泰山的国舅爷,姬慕轩道:“维钧,你我相交已十几年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我不喜欢这样,你知道的。”
既然姬慕轩如此直白,孙维钧索性也就摊开来说了。“陛下,那臣便直说了。如今陛下初登大宝,理应先封赏有功之臣,而对于那些冥顽不灵者,陛下也不该心慈手软,以免他们日后起了不臣之心扰乱朝纲,后果不堪设想啊。”
姬慕轩附和道:“言之有理,且放心,你们同朕荣辱与共,朕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如若无事,便先退下吧,朕今日累了,改日再召国舅来祥议。”
孙维钧也知道姬慕轩今日心情不佳,便不再多说,行了一礼后就退下了。毕竟,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向姬慕轩表明他们这群心腹的立场。
在姬慕轩的眼中,孙维钧是个既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所以姬慕轩对他既重用又防备。如果真的按照孙维钧说的做,那日后的朝堂是他姬慕轩的还是孙维钧的,恐怕还不一定呢。
思虑一番后,姬慕轩决定亲自去暗访一个人,也许这个人可以帮自己解决目前的困局。
夜凉如水,城中的街道早已没有了行人,一辆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街道中回响着马蹄的嘚嘚声和车轮的辘辘声,声音寂寥而单调,如同马车内主人的心情一般。车内坐着一个身着靛蓝色对襟长衫的青年,头发以玉簪束起,腰间的白玉腰带上挂着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英挺潇洒,气度逼人,正是当今天子姬慕轩。驾车的是他的贴身侍卫贺寻雪,他一身黑衣,将整个人都淹没在夜色中,右手执鞭,娴熟的驾着马车向目的地赶去。
马车在内城一处大宅的后门停了下来,贺寻雪跳下马车去叫门,门内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有贵人到访。”贺寻雪道。
只听里面的人卸下门闩,将门打开,看到贺寻雪,开门之人犹疑的道:“你是?”
贺寻雪亮出腰牌道:“主子要见英国公。”那人看看腰牌,又看到了门前停的马车,随即便明白了什么,沉声道:“请随我来。”
姬慕轩到的正是大虞开国功臣英国公容初弦的府邸。容初弦原本姓顾,是前朝燕国最后一位皇帝容祁光的同胞妹妹容依和当今宣平侯顾江荏之子。顾家当年在大燕的爵位原本也是侯爵,后来老皇帝在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容依选驸马时相中了看上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顾江荏,将是侯爵的顾家晋升为郡公,以示对公主的恩宠。容依下嫁没两年老皇帝就驾崩了,继位的是她的兄长容祁光,因兄妹感情极好,顾家依旧荣宠不衰。
容依自从生下了儿子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容初弦四岁时她便撒手人寰了。在容依刚去世的那一年,容祁光因政务繁忙并未过多关注自己的外甥,直到容初弦五岁那年,一场大病差点要了他的小命,为了方便御医给他治病,容祁光将人直接接到皇宫,在御医的诊治和皇后的悉心照顾下,容初弦逐渐痊愈。
但御医也给容祁光带来了一个令他震怒的消息。容初弦的大病原来是有人暗中给他下了慢性毒药,之所以这次突然病重是吃了相冲的食物诱发了体内毒素的爆发。而这也算是件好事,因为此时发现还可以治愈,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若是这毒药再继续吃下去,不出五年他的身体便会耗尽精气,就是御医也回天乏术。
妹妹的早逝已经让容祁光对顾家很是不满,如今妹妹留下唯一的血脉竟然在顾家被人毒害,彻底激发了这个帝王的暴戾之气。他下令彻查顾家,一查之下,竟然还有意外的恶讯。原来容依嫁给顾江荏不过半年,顾江荏这个风流世子便对公主逐渐失去兴趣,更是趁着公主怀孕期间收了五六个通房丫头。
虽然容依是公主,但对丈夫收通房和纳妾这种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她是公主,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像一般妇人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在有了儿子后她就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对顾江荏的风流韵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对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丈夫也浑不在意。
开始的时候,顾江荏还会顾忌,生怕惹恼了容依,万一容依跑到皇宫去找皇上告状,那顾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后来发现,容依对他逛青楼、喝花酒、收通房这些通通视而不见,竟越发大胆起来。除了名义上没有纳良妾,那些好色的纨绔公子干的事情,他一样也没少干。他倒不是不想纳妾,而是没那个胆子,因为正经的纳妾要到官府报备,过纳妾文书,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帝他对公主不好吗。
而容依自从生了孩子后身体一直欠佳,经常用药养着,顾江荏怕她过病气给自己,甚至一个月都不曾踏入她们母子住的院子一次。经年累月,容依的身子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而在她去世的那晚,顾江荏还在别苑和从妓院新买回来的清倌人共赴云雨。
在容依去世后,顾江荏非但不伤心,反而很开心,想着自己终于摆脱枷锁,可以为所欲为了。而他后院的那些女人则更高兴,因为他们总算有机会被抬为正经妾室了,妾室的孩子才能被家族认可,而通房是没有资格生孩子的。
为了能有名份,她们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有个最得宠且胆大的,将主意打在了容初弦的身上。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她不仅被抬了妾,还有了身孕,只不过她怀孕的事还是要瞒着。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好前程,她恶向胆边生,给容初弦下了慢性毒药,想着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这个嫡子,那自己生的儿子以后不就可以承袭爵位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暴露了。
帝王震怒自然是要拿人命来平息的。顾江荏的小妾、通房皆被处死,而那个有了身孕的小妾死状更为凄惨。顾家不仅被降为侯爵,且但凡在朝中担任要职的顾氏族人不是被贬就是被流放,整个家族元气大伤。如果不是为容初弦这个外甥着想,只怕皇帝会直接将顾家的爵位褫夺,让顾家再无翻身的可能。之后,容初弦便被皇帝舅舅当儿子一样养在宫中,甚少回候府。
容祁光遭遇宫变被叛军杀死后,顾江荏便投靠了叛军,此时的他已在数年前继承爵位,容初弦成了候府世子。但容初弦早在一年前就被皇帝舅舅派去军中历练,宫变时并未在京城,也算侥幸逃过一劫。听闻京中噩耗后,容初弦当机立断,就地起兵,与姬慕轩一起分别从东西两路向京都攻去。顾江荏投靠叛军后,听闻年仅18岁的儿子在外起兵,吓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慌忙召集族中长辈,将顾初弦从家族除名,并扬言,从今往后顾初弦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与顾家无关。而容初弦听闻后,直接改姓容,三年后,战神容初弦便名震天下。
不过,容初弦并没有称帝的心思,容祁光一脉只留下两个女儿,一个是当年被封为仁和公主的容薇宁,因她的驸马余征远是害死她父皇的叛军首领余征龙的亲弟弟,虽然驸马并未参与,但容薇宁还是打掉了怀胎三月的孩子,愤然出家。
还有一个就是容绾玥。容绾玥和姬慕然是早有婚约的,不过天下大乱后他们的婚约也出现了变数。因容绾玥被叛军俘虏过,姬显荣认为她已经不配做姬家的长媳,加上那时的容绾玥可谓是家破人亡,还被姬显荣扣上了不祥之人的帽子。而姬慕然却顶住了父亲的压力,非容绾玥不娶,婚事也就这么一直托着。直到容初弦的势力越来越大,他手中的军队足以和姬家分庭抗礼,姬显荣才松了口,让姬慕然和容绾玥成了婚,他希望拿容绾玥能够牵制住容初弦。之后,容初弦便主动投诚,与姬家的势力合并一处,一年之内扫除了各路残余势力,一统天下。容初弦被封英国公,世袭罔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