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她一直在等那男人回来找她”裴元嗣问。
沈珽只当他好奇,不以为意道“小姑娘是话本子看多了,那玉佩应是那青年不小心遗失的,又非特意留给她的,后来这丫头大约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便不等了,倒是临谦痴心等她多年,去年功成名就,中了探花,我二叔二婶也十分满意这门亲事,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一夜,裴元嗣再度失眠了。
梦里全都是女孩儿那张泛红的粉面,眼波软媚湿润地伏在他的肩上轻泣,委委屈屈道“我等你这么多年,你为何都不来娶我现在我要嫁给别的男人了,你又说要来娶我,这世上哪有这等的好事儿”
梦醒来,裴元嗣辗转反侧,发愁地想,她既不喜欢他,又为何在他靠近时会脸红,在他抱她时心跳地像小鹿乱撞那样快
想不通,更想不明白。
生平第一次为情所困,苦恼地接连几日睡不好。
翌日一早,裴元嗣洗漱完毕站在轩窗边,瞧见那廊下金笼子两只雀儿争先恐后地啄着金盏中的水食,那强壮些的雀儿不大一会儿便将弱雀儿的食物抢了个殆尽。
裴元嗣便忽然想到幼时父亲裴仲礼宠爱小妾所出的裴二爷,将他冷落到一处。
如今的他自是不屑于去争抢一个薄情负心之人所谓的关心,然当年他作为一个孩子的好胜心与报复心并不就比这雀儿争夺食物领地的求生欲要弱,裴二爷会示弱讨喜,裴元嗣瞧着裴二爷却只觉窝囊,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做此等低三下四之举。
于是他每日勤学苦练,天不亮便起身读书习武,不论春夏秋冬,君子六艺抑或琴棋书画,样样皆不能落于他人之后。
久而久之,他那好父亲看他的眼神便变了,外出逢人便夸,而裴二爷只能灰溜溜地躲在他的屁股后面,仰视着长兄那倨傲挺拔的背影。
裴元嗣向来不是那等坐以待毙之人。
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男未婚,女未嫁,既然喜欢她,那就干脆把她抢过来。
她会对着他脸红,想来对他亦非无情,现在她不喜欢他,不代表她以后不喜欢他。
恩师在战场上曾告诉过裴元嗣一句话。
对敌人,需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如今裴元嗣便要用恩师教的这句话去对付恩师的小孙女,嗯听起来是有些不大做人,但裴元嗣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有个自小关系亲厚的亲表弟,平江伯世子赵炳安,这人年轻时是那章台走马勾栏院的常客,裴元嗣遂不耻下问,亲自去请教表弟赵炳安,向他讨教如何讨女子欢心的法门。
或者说,横刀夺爱。
赵炳安兴致勃勃地给他出谋划策,列出十几条,最后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道“表哥啊,这横刀夺爱的诀窍,便是要表现地与她那未婚夫截然不同,放大你的优点”
“你年长,位高权重,且性子粗中有细,给她如父亲或年长长辈一般无微不至的关心体贴,像她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对你根本就抵抗不了”
总而言之,赵炳安让裴元嗣把阿萦当做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小辈来疼爱,千万收收他那动不动就冷脸的臭脾气,要发脾气也得成婚之后再露出真面目,到时候小姑娘后悔也晚了。
裴元嗣“”
这不是骗人吗
好在裴状元饱读诗书,懂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既然决定要横刀夺爱,有些底线该放弃还是适当放弃了。
且说阿萦这厢,尚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猎人精心布置的险境和圈套。
自那日从郊外被救回来之后,阿萦时常会做一些,梦到自己回到了七岁那年
梦中抱着她,为她吹柳叶笛安慰她的男人这一次终于有了脸,迷雾散去之下的那张脸皮肤清俊白皙,一双漆黑的凤目无波无澜俯视着她,俊美得犹如那芝兰玉树,高不可攀。
转眼之间男人丢了手中的柳叶笛,等他再抬起头时,皮肤的颜色却是变成了极富男子气概的古铜色,他变黑变壮了,眉眼之间亦染上了岁月的风霜,眼神中如深潭水一般平静淡然化作了含着凌厉杀气的冷峻。
就是这双眼睛令她畏惧害怕,阿萦的心猛然地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两腮情不自禁染上一抹红晕,裴元嗣忽然低头看向她,抬起她的下巴冷声质问道“当初说要嫁我的是你,如今拒婚悔婚的也是你,沈萦,你这朝三暮四、不守承诺的女子,除了我你还敢嫁给谁”
“你敢嫁给哪个我就打断哪个男人的腿”
“阿萦阿萦”
阿萦骤然回过神来,徐湛担忧地看着她,“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还因为前些时日的那件事心绪不宁”
阿萦的马车坠落山崖,索性那山崖不高,徐湛循着马车车辙和脚步的痕迹在山崖下附近的山洞里找到了阿萦。
如果不是因为他一时疏忽大意,阿萦的马车也不会受惊,徐湛很是自责。
所幸人找到了,阿萦也无事,沈文德和林氏并未责怪徐湛。
徐湛却敏感地察觉到,自从阿萦从山崖下被找回来,对他的态度仿佛变淡了许多。
阿萦摇头,“没事,我就是昨晚做了许多梦,今天有些困倦。”
因为上回去金鱼池玩遇到山匪,这次在家里一连闷了十来日,林氏才允许阿萦跟着徐湛和家里的丫鬟们到家附近的街上玩一玩。
徐湛给阿萦买了串糖葫芦,两人牵着手边吃糖葫芦边说话,街市上人有些多,阿萦咬了口糖葫芦的功夫转头徐湛人就没了。
两人被冲散,阿萦有些慌,忙扭头吩咐丫鬟跟她一起去找。
手中的糖葫芦却又被人撞掉,阿萦蹲下想捡起来,人太多了,根本蹲都蹲不下去。
她只得退到一旁去,静等着徐湛寻过来。
头顶上太阳渐渐高了,笼罩下一团黑色的影子,阿萦以为是徐湛找来了,连忙惊喜地转过身去。
然而看清眼前的男人是谁后,小姑娘杏眼圆瞪,瞪得大大的。
裴元嗣将手中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过去,阿萦呆愣愣地,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太阳这么大,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他问她,表情严肃,好像长辈在外撞见了贪玩的小辈。
阿萦不自觉气势就弱了下来,小声道“不、不是一个人,和我的丫鬟,还有湛表哥。”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