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秀捏着炸药引信,即将引爆的时候,还想起那个血色残阳的黄昏,父亲牵着她的小手,爱怜地对她说:“秀秀啊,你想知道这山,为啥叫牤牛岭这个名字吗?爹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呀,有个老头,家里只有老伴和两个闺女,再就是养了一头非常能干活的小毛驴。
他家门后头,有个栓驴用的木头桩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了一蓬草。哎,你说可怪哈,这蓬草啊,毛驴明明今晚上给吃光了,明天早晨又长出来了。
一天两天的,老头还不当回事,可时间长了,老头觉出古怪了。他把这草一挖,嘿,你猜挖出个啥,一个小泥盆。他看没啥稀奇,就把这盆啊,洗吧洗吧,扔米缸里了。
过几天啊,他老伴觉出不对劲了,怎么这米干吃不少呢。老头跟家里人一看,这怕不是个聚宝盆吧。跟啥放一起,啥就怎么用都不少。
自从有了这个聚宝盆,家里人也不出去劳动了,每天锦衣玉食,成了村里的富裕户。
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问题就出在,两个闺女都要出嫁了,大的也要这盆,小的也要。
老头和老伴难为坏了,都是亲生的,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这不给谁也不好啊,可给了谁,另一个肯定不乐意呀。又可惜,这聚宝盆只有一个,不够两个闺女分的。
老头琢磨了整整一天,傍晚对两个女儿说:“爹把这个盆藏起来,你们俩谁先找到了,就归谁。到时候,也就怪不着,我和你娘偏心谁了。”
两个姑娘一宿没合眼的找,家里家外,哪里都找遍了,可是怎么也没找到。快天亮的时候撑不住,就都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老伴出去一看,惊慌的大叫:“怎么门前突然出座大山啊?”
老头和俩闺女出来一看,喔嚯,可是不得了!原来他们门前是个小池塘,这突然间小池塘没了,成了一座上矗天,下矗地的大山,遮天蔽日。形如倒卧的牤牛,风吹过,发出“哞哞”的叫声。
老头一拍脑袋:“坏喽,我把聚宝盆,藏池塘里了。没想到,这聚宝盆把小池塘变成大山了,这可咋整?”
俩闺女那个哭嚎啊,可再哭再嚎,也没办法不是,聚宝盆压在山底下了,谁还能把山掀开咋滴,这盆到最后,俩闺女谁也没得到。
父亲捋着胡子最后说:“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这山形似牤牛,叫声眸眸,就叫牤牛岭。
老辈人都说,这山呢,每年还在长高呢,风吹发出的‘哞哞’声,兴许啊,就是这聚宝盆在里头拱的。”
父亲又说:“咱们祖上啊,其实不是这里的人,听说是因为得罪了旗人,康熙年间从山东逃荒来的。
老祖宗哥俩,老大叫陈功,是我的祖爷爷,老二叫陈玄,在来逃荒的路上,出去讨饭,在大青山走散了。
唉,可惜我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大青山,到底在哪里。要不然倒可以过去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后人。
祖爷爷那时候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老二,又怕后头有仇家追杀,不敢停下来呀,只能继续往前走。
那时候真是穷得啥也没有呀,用扁担一头挑着装先人的骨灰坛子;一头用筐,挑着四五岁的儿子。
走到这牤牛岭上,扁担“咔嚓”一声就断了。筐里的孩子掉到了地上,连装先人的骨灰坛子,也摔得稀碎。骨灰撒了一地,那山风一吹,想收也收不起来了。
祖爷爷想,兴许是自家先人,相中了这块地方。就索性,在坛子打碎的地方,偷偷起了个小坟,做了标记,自己也留在了当地。
那时候这座山头,连带着周围百里的地方,都是一个姓刘的大地主的,祖爷爷就留在他那里做了长工。
他能吃苦,又会做人,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提拔当了长工里的打头的。所谓打头的,就是大家伙,每天得以打头的干多少为标准,打头的要是铲了三十陇地,普通的长工也必须铲三十陇,要不然是要扣工钱的。
祖爷爷不像别的打头的,仗着身强力壮就拼命的干,把些老的或者体力不好的累的够呛。他就干到不多不少,恰恰好。有的时候自己干完了,还会帮一下干得慢的。
这样,地主和长工们都喜欢他,他也就安心留在了这里当打头的,又续了弦,生了个丫头。
真正让祖爷爷离开刘家,是在一年的初冬。
据说祖爷爷身高有一米九还要多,魁梧健壮。那年他三十多岁,正当壮年,可以双肩扛四麻袋黄豆,胳肢窝还能各夹一麻袋,上十米高的跳板不用歇气。
所以每年赶大车去城里送黄豆,都是他和另外一个半拉子去。所谓半拉子,可能相当于现在所说的学徒一类的,年龄小,不是成手,给的工钱也少。大多数是家里实在是穷,没办法只能送给地主家干活的半大孩子。
话说他俩赶着马车,去城里送完了黄豆回来,为了在天黑前赶到家,抄了个近路。这个近路,唯一的不好就是得过江,那时候还没有江桥。
按说往年江面,是早就应该封冻了的,偏赶上那年,天气暖和,上冻晚,水面就薄薄的一层冰,看着就危险。但是不走不行啊,地主规定的,必须天黑到家,不到家就扣工钱。
祖爷爷胆子大,看准了有块地方的冰,好像比别处厚些,赶着马车,一口气过了江。刚刚才上岸,那块冰“哗啦”一声就碎了,仔细一看,原来冰下是一群鱼在托着,他们一过江,那鱼就散了,冰也就碎了。
半拉子“哇”的一声哭了,一摸,吓得尿裤子了!
从那以后,祖爷爷就不给地主当长工了,人家地主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忒不自由。用几年攒的余钱卖了一小块地,开了点荒,养了几头牛。
说来也怪,他干什么,什么就挣钱,明明是灾荒年,别人家连种子都收不回来,祖爷爷家却还是丰收;买来是病牛,谁想到了祖爷爷手里,不出十天好了不说,竟还是怀着孕,带着崽子过来的。
慢慢的积蓄越来越多,祖爷爷也没什么嗜好,唯一的心愿就是多攒钱,好把牤牛山买下来。先人塟在那啊,也算是祖坟了。
这个愿望到了祖爷爷孙儿辈,终于完成了。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良田千顷、车马无数、开磨坊、油坊、糖坊,这个地方也由原来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名字-——陈家磨坊,以他们的姓氏,和最初从事的行业命名。
本文的这个故事,就从陈家磨坊开始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