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时，雪无忧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告知众人道：“赌注自是要有的，若此番那少年无法踏出殒神绝狱，我便就此卸任天刑殿主之位，并从此欠下诸位一个因果，可随时前来兑现，反之，我依旧是天刑殿主，而诸位，皆欠我一个因果！”

众人听闻，顿时面色逐渐变得凝重。

原以为此事仅是儿戏，却不料这位新任天刑殿主，一开口，竟直接牵扯因果。

修为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已然知晓因果的恐怖。

修为越高，因果越重，有些因果一旦结下，便需了断，否则到达一定境界，这因果将会成为一种桎梏，甚至会在修炼的关键时刻显现，成为一种道心的裂痕。

甚至有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欠下一些大人物的因果，若今生不曾了断，来世依旧要背负。

世间众生，皆在因果之中，无人能摆脱！

因此，当他们听到这因果二字时，便也不得不慎重。

这一刻，就连纳兰镜玄也无法继续沉默，当即动用元神，秘密传音道：“前辈大抵不知那殒神绝狱的凶险，自古以来，即便是一些道行高深的前辈进去，也未见一人能活着出来，何况而今进去的，只是一个少年？若前辈执意要赌，倒不如换个赌注，只怕前辈的因果太大，以他们的造化，远远无法承受！”

雪无忧听闻，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输么？”

纳兰镜玄听闻，顿时有种两难的感觉。

笃定，那便有些蔑视前辈的嫌疑，万一再招来一顿暴打，可若是不笃定，那便等于让他相信，凭一个少年能够活着离开殒神绝狱。

这是足以颠覆他多年认知的事情。

于是，他再度陷入沉默，而后用一种略带同情的目光，扫过大殿之中的一众强者。

这般不知死活的劲头，倘若他们早拿出来，只怕太初道宗早就开始崛起于祖地了。

这位前辈的境界，他们大概是无法体会的，而他也无法告诉这些人，但最后无论输赢，与这样的存在结下因果，始终是祸福难料的。

这等局面，也已然远非他所能把控，最后是福是祸，还得看这位前辈的心思了。

而这殿中的强者，也果然未曾超出纳兰镜玄的预期，哪怕明知因果之下无小事，但凭着自身对于殒神绝狱的认知，纷纷应下此事。

他们便是不相信，从前有那么境界通天的前辈进去，皆是落得个死不见尸的下场，而今只凭一个少年，便能踏出殒神绝狱！

因果虽不小，但让这位天刑殿主欠下一个因果，也并非坏事。

雪无忧则没有丝毫担忧，并且在掌教纳兰镜玄的见证下，与殿中诸多强者一一签字画押，就连那一向性情古怪的天丹殿主百里长生，也罕见地参与了。

“赌约既然已定下，那便是查看结果的时刻了，还请诸位同去见证。”说罢，雪无忧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掠出大殿。

纳兰镜玄身为掌教，考虑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他也想看看，这位前辈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殒神绝狱之内，白衣经历一番生死凶险之后，终于准备带着小黑子离开了。

这一刻，这令外人望而却步的殒神绝狱，对白衣而言，反倒是成为最为安全的地方。

白衣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从这里出去之后，倘若一切顺利，他便能够成为太初道宗弟子，这的确能让聂凌碍于宗门禁令，无法对自己出手，但也仅限于明面上而已。

但这也是白衣目前最需要的，至于最后，明里暗里的争锋，那便是各凭手段了，困在棋盘世界十年，他如今最缺的便是时间。

更何况，他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威胁，红莲业火。

按照古琴的说法，百日之内，他必须将洪炉秘境修至圆满，并跨越青莲秘境，开启赤明秘境，方有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纵然先前应下，但白衣知晓，这一步极其艰难，资源短缺便是最主要的问题，而这一切，都会从他踏出殒神绝狱开始。

与白衣相比，小黑子的心态是极其豁达且乐观的。

它并无那么多事，十年不吃也饿不死，所求的东西也简单，只要有吃得就好。即便大难临头也看得开，倘若躲不过，那便下去喝碗孟婆汤，反正在它看来，自己在地府……有鬼脉，且鬼缘极佳。

当那狱灵与红莲业火消失之后，这殒神绝狱也便不再昏沉，就连出去的门户，也变得清晰可见。

白衣便也不再犹豫，直接带着小黑子，往那门户而去。

那香火化成的神明，便兀自静坐虚空之中，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

祂惧怕孤独，也很想出去，但却始终不曾开口，更不知如何开口。

如祂心中所想，先前不曾出手相助，是一种既定的事实。

身为一尊神明，在白衣最为危难之际，迫于对手的强大，选择了袖手旁观，而今又有何颜面，去开口请求白衣带祂离开？

所以，祂便在那里，望着白衣与小黑子的身影，离那门户越来越近，也离自己愈发遥远。

“等他们踏出那道门户，才是真正的永隔吧？”祂心底略微叹息着，却始终不曾开口。

“神明应当是有尊严，且知晓廉耻的，面对是非，内心也应当是公正的，我既不曾助他，便没有资格求他助我……”眼见白衣已然行至那道门户跟前，即将踏出，祂便这般告诉自己，顺便闭上双目，平息一种祂认为是“妄念”的东西。

然而， 就在这时，祂忽然听到一声呼唤。

“神明，你想出去么？”

这声音如同天籁，又似一束阳光，投入无边地狱，将阴暗救赎，令沉沦之辈重获追逐光明的资格。

于是，这位神明紧闭的双目，宛如划破幽夜的雷霆，瞬间睁开，目中散发着道道神光，热切地注视着远方。

那少年赫然站在那里，望着祂。

尽管不曾帮他，但同往外界的门户前，少年为祂驻足，为祂转身。

也是这一瞬，这堂堂的神明，淳朴的像个奔向自由的孩子，脚踏着多年的幽暗，朝着那少年狂奔起来。

白衣见到这一幕，又看了一眼背后的神尸，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我方才想起，那狱灵十分厉害，却依旧要夺舍我才能出去，可见你也是无法自己出去的，我们离开口，这里便只剩下你自己了。”

而这神明狂奔至白衣跟前时，鼻孔之中喷出两道悠长的香火气，而后有些愧疚道：“先前，我不曾助你……”

白衣则告诉祂道：“有人对我说过，世间众生，各有因果，各有其道，此乃本分，你不助我，自是你当时的选择，而我助你，是因为从前我很善良，在我看来，你与那些旧神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