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傲人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到堂中央艰难的跪下,神情淡漠一言不发。
原本还在愤愤不平的张业成,此刻却安静了下来,诧异的看向卞沧临:“殿下……这……这怎么可能?我张家与胡监官无冤无仇的,他为何要杀害我家弟?”
“哼,”卞沧临冷笑一声:“这……就要问你同你家弟干过些什么勾当了!”
张业成一惊,也跪到一旁喊起冤来:“殿下……我张业成虽说算不得什么国之栋梁,但对待差事可从不敢懈怠!更别说我那家弟……做事向来勤勉!为官十余载,从未有过……”
“金安赌坊!”卞沧临提高了声调,不耐烦的打断他:“张业成,你不会以为穿一件中户的旧衣,赌坊掌事就不会晓得你的底细了吧!”
张业成冷汗直冒,浑身打颤,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卞沧临冷笑了一声,扬手指了指第三只木箱。莫慎行心领神会的走过去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叠赌坊债单摆到张业成面前。
“三年,仅你自己……就借了三十二万三千币子。再加上你家弟的十六万八千币子,共计四十九万一千币子,这……还仅仅是债本!张业成,你一个青袍官员的月俸……够还赌债吗?”卞沧临一边语调平缓的说着,一边蹲到他面前,歪着脑袋斜眼看他:“我孟章三令五申官员不得涉赌!张辅理与家弟确实是‘不敢懈怠’、‘向来勤勉’啊!借着手里的职权做着无本的买卖,那还真是一个顺心顺手……仅仅两年半,百余匹军马、千余件军械,近百万的币子全落入了你们的钱囊之中!喊冤?你们兄弟俩哪来的底气?”
张业成张了张嘴,可就是说不出话来,整个身体抖得像狂风下的枯枝,没几下便瘫倒在地。
卞沧临伸手拍拍他的肩,震得他的官冕差点从头上掉下来,歪歪斜斜的挂在束发上。
“若不是我半年前裁撤了谨禁司少首少辅之位,估计……你们的无本生意还能无往不利的继续做下去!可就是那么巧,季少辅私相授受被查,各监察府人人自危,特别是监户府的那几个涉案监官……明确的告知你们,他们不敢再涉险,甚至选择了请辞!因此,户司报请监察的官员无法再任由你等挑选……怎么办?……危机即转机!监户府除了请辞的少辅案涉案官员外,还有几名已经办理完退职的暮官。十一名监户府监官一下子走了九位,只要卡住这道口子……至少今年内你们都不会断‘粮’!……直到谨禁司格局稳定下来,你们能物色到合适的监官人选入监户府……对不对?而能守住这道口子的,就非你张业成莫属。”
卞沧临讲完后,冷漠的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走回五阶上堂案后的座椅,拍了拍外袍坐下。
“吴寒!”他朝着阶下喊了一声。
“……在……在!”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子跌跌撞撞的从座椅上滚了出来。
“听说吴办理对阴阳术颇有兴趣?”
“不不!”吴寒像只虾米似的跪着,一只手支撑在地板上,一只手扶着官冕:“回殿下,臣……臣只是闲来无事时,与同僚谈论些占卜之术……纯属玩乐……纯属玩乐!”
“这么看来……吴办理还真是玩乐的一把好手,就算是择选官员这件对我和父皇而言的国中重事……对你来说也无足轻重啊!”
“不……不……”吴寒有气无力的回着话。
“吴办理,张业成在用占卜助您推举司府官员时……可曾也帮您卜算过?”
“没……”
“我今儿个倒是帮你算了一卦。你吴办理的官运……也就止步于今日了!”卞沧临微笑着说完,然后扬了扬手,让赵星海将他拖了出去。
处理掉吴寒,卞沧临重新沉下脸,看了眼桌案上的空杯……莫慎行注意到他的举动,赶紧为他另送上一盏茶,让他润了润嗓子。
而在他喝茶的这会儿功夫,堂中雅雀无声,每个人都悄摸地去瞟跪在正堂中央,身体绷得笔直的胡傲人。
卞沧临喝着茶水一直不发话,众官也没人敢吱声,就这么冷了约一刻,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发问。
“殿下……臣有疑问。”杨之为行完礼,单刀直入:“胡监官为何要杀张计官?在臣与胡监官共职期间,臣从未见他二人有过任何矛盾……他怎会无缘无故的去取其性命?”
卞沧临盯着手中的茶盏,淡淡的笑了两声,也大声问道:“是啊!为何呀?胡监官!”
胡傲人默默闭上双眼,咬着牙关,依旧不发一言。
“不愿说?还是不能说?”卞沧临瞪了他一眼后,反而转向了杨之为:“杨监官,你与胡傲人同廨共职多年,要不你先来说说看,你的同僚……是个怎样的官员?”
“胡监官……行事稳重、细微周到,是位恪尽职守的监户府监官。”杨之为想了想,诚恳的回答道。
“胡傲人,你的同僚对你评价不低啊!”卞沧临笑道。
胡傲人听罢立刻睁开了眼睛,取掉官冕,面无表情的行下伏地礼:“罪臣……愧不敢当!”
“胡夫人的头风症可好些了?”
“回禀殿下,会好的……回禀殿下,送亲那日,罪臣已将夫人和小女一同送走……”
“这么说来……你是早已准备好要认罪了?”
“胡傲人……罪无可赦!此外……再无其他。”
“呵……”卞沧临皱着眉头,神情复杂的看着已将官冕摆于一旁的胡傲人:“你以为你闭紧嘴巴揽下所有,她们便能安生了吗?你想没想过,你女儿若知道她那六箱嫁妆是靠人命换来的,她还能用得心安理得吗?你与你家夫人伉俪情深,你应该最为了解她待你如何!如若她知晓你为了她的头风症不惜赔上自己一生的清誉甚至性命,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罪臣……罪该……万死……”胡傲人的声音渐渐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