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停了?继续!”卞沧临勾起嘴角,淡淡的笑着下令。
“……殿下……这里……”
“继续!”
“……是……是……”
傅元山哆哆嗦嗦的念完剩下的部分,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诏书交到子阳茂手中,悄咪咪的退到远处去躲在所有官员后面。
“谢陛下天恩!谢太后、太子殿下对小女慧玉的垂爱!”子阳茂高举聘妻诏,脸上乐得开花。
这时,卞沧临终于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直视子阳茂。从椅子上站起身,他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一把捏住子阳茂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冷冰冰的祝贺:“恭喜佑安侯,又将得一傍身的名号。”
“这,全得倚仗殿下对小女的喜爱之心啊。”子阳茂抬起头与他对视,笑得异常的灿烂。
“没错!确实是喜爱的……只不过,你也别忘了,我这个人,最讨厌被拿捏!”卞沧临夺过诏书,挥手砸在他的脸上,然后转身跳上莫慎行牵来的黑马,大声说道:“佑安侯事忙,本太子就不多做打搅了。咱们来日方长。”
之前还堆在路中间的百姓被撒出去的币子引到两侧,黑马飞驰而去……陈醒直到看不见卞沧临的身影,才爬起来走到子阳茂身边,替他拾起掉在地上的聘妻诏书。
可刚拿起来,他就看见诏书上醒目的‘秽’字。刚才听傅元山宣诏的时候他就觉着诏书里字字句句话里带话,听着味儿怪……没想到还真有蹊跷。
“侯爷……你看,这……”他赶紧将诏书摊到子阳茂面前。
子阳茂快速的扫完诏书上的所有内容,冷哼了一声:“哼,咱们的太子殿下还是太年轻!自己把把柄送到对手的手里,除了找死,还是找死!……走,进宫,咱们找陛下讨说法去。”
入夜,卞沧临前脚刚踏进皇城大门,后脚就被皇帝派人给押进了戒阁。
阁内,侍卫和侍官都被挥退,独留了他们父子二人。卞沧临跪在玉石龙座旁边,偷瞄了一眼正准备喝药的卞玄曦。
“知道为什么把你逮进戒阁吗?”卞玄曦吹了吹手里的汤药碗,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声问道。
“那必定是佑安侯找父亲告状了。”
“你还好意思说!”卞玄曦甩了他一记冷眼,“早与你讲过,不行就舍掉!你倒好,丢又不愿丢,还拿来撒气!像个男人吗?”
卞沧临绷直了背,瞪着大眼睛看向父亲,理直气壮的回话:“舍是舍不了!但不妨碍我恶心一下那子阳茂!”
“你以为你还是垂髫小儿吗?做事由着性子来闹!”
“我也没有由着性子闹。”卞沧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又重新睁开看着面前的老父亲:“我一直以为父亲之所以对这位侯爷听之任之,是因为您重恩重义……直到祖母告诉我琰儿其实是子阳茂的亲生女儿,且,您早就知道此事。”
卞玄曦愣了一下,放下药碗瞟了他一眼,笑道:“哦?你说说看。”
“您明知琰儿是佑安侯的嫡女,却还是派了风不止去监查。这说明,您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信任这位昔日里救过您性命的一军领帅。……还有那三番五次对我的提醒,其实也是因为您不希望佑安侯将手伸进皇城。然而,这些种种之后,您却依旧没有出面阻止祖母的计划。这就很奇怪了!”
卞玄曦眯上眼睛,点点头:“继续。”
“……因此,我派人查了琰儿在侯府的过往。在侯府,她只是个没了娘又没爹疼爱的可怜虫,空有大小姐的身份却连个门人都使唤不动……但,她和她院子里的人和物,却无人敢动!”
“没错,非常奇怪,不是吗。”卞玄曦点点头。
“子阳茂妻妾成群,内宅里从不太平,她一个没有父亲庇佑的女娃,居然能在府中悠然自得,不受院外的打搅……究其原因,就只可能是她的母族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然而楚夫人的娘家,不过是一介书香,并不是什么高门贵胄……但她却与修天大士坼殊的门下弟子朗修衍,互称义兄妹。由此,我大概猜测,这就是父亲至今没有阻止祖母的原因!”
卞玄曦欣然笑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居然能查到如此地步。”
卞沧临清了清嗓子,回道:“……楚夫人的事……倒也不是我查的,而是我逮着风不止问出来的。”
卞玄曦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实诚了一回。说吧,那你故意去激怒佑安侯,到底意欲何为。”
“在我回答之前,可否问父亲两个问题?”
“你问。”
“父亲一直都将子阳茂抬举为救命恩人,到底是在何时对他有了戒备?既然对他有猜忌,又为何处处给他便利,容他嚣张?”
卞玄曦重新端起汤药碗,一口喝下,又从果盘里挑了两颗甜枣,一颗丢给他,一颗放进嘴里吃起来。
“我卧房中有两幅你祖父赠与我的画,你可还记得?”
“记得。一幅水中月,一幅笑谈。”
“当年南地一众小国突然起兵,子阳茂谏言由我领帅印出征南伐。按理,我孟章八万大军,剿灭袭扰我边境的两三万人马根本不成问题。可仗打了半月有余,军队除了没完没了的奔袭,没得到半点战果。就在我怀疑军内有叛徒出卖我方情报时,对方突然集结出一队人马突袭了我后方的粮草营地。大军四散追敌,来不及回防,我只好自己带了人前去救援,过程中受到夹击,子阳茂也算是冒死将我救了回去。当时身受重伤的我不疑有他,将帅印交出,命他统领大军绞杀入境之敌。子阳茂自然也不负众望,不仅绞杀了入境的敌人,还顺带将几个掀起祸端的小国全灭之,并并入我孟章的国土。回锦都后,我确实感激子阳茂,但你祖父此时却把那幅他亲手画的水中月交给我。还告诉我说,别把水里的明月当做是天上明月,很多事,得细看细想!……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回顾征战的所有细节,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那位又获战功的佑安侯的手笔。”
“这么早?”卞沧临吃完手里的甜枣,又伸出手去讨。
“嗯!”卞玄曦又扔了一个给他,继续说道:“那幅谈笑,你可还记得画里有一处细节?”
“什么细节?”
“那碗已经溢出茶碗的茶水!”
“祖父的意思是……水满……则溢……”
“佑安侯战功赫赫,若在那时动他,如何让我孟章的将士安心从戎。你祖父给他侯爵高位,除了要借此收回他的兵权,还想在他的那只满当当的茶碗里倒入更多的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外郡的那些勾当?所谓骄者必败,但下手也得看时机。”
卞沧临咯咯咯的笑了:“原来,无论是祖父、父亲,还是我……咱们都想到一处去了。”
卞玄曦白了他一眼,厉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聘妻诏还存着别的心思。说吧,你到底为何要给他添这一记堵。”
“那个么……我只是不明白,子阳茂为了掌控朝中官员能为他所用,完全可以将女儿嫁给他需要的朝中高官,或者军中领将的儿孙。为何有一条容易又简单的路不走,他却非要与祖母合作将琰儿塞进皇城?这里可不比别处,弄不好,可是要灭族的!他到底是为了再给佑安侯府添一层保护,还是有别的图谋……我想一次弄清楚。”
“所以……你不仅火上浇油,还专门自己撕开个口子让他钻?”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