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汀一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东边。
傍晚时分，她才收拾好公文包，扶着酸痛的腰站了起来，算是结束了这一天的问讯。
无数的问题，翻来覆去的问，大到她在某某大会上做的报告，小到她和企业家们的一场饭局，都要从细节不断地盘问。
纪委的手段向汀一早有耳闻，通过长时间的反复的问询，击垮身体上的防线，从而再击垮精神上的防线，让人在一个个小漏洞中吐露真相。
如果不是她确实没做过什么踩红线的事，她都不能确保自己能不能顶得住这样高压的问询。
临出门前，向汀一回过身去，语气恳切：“邓处，我想麻烦你们一件事，找我爸的时候，麻烦你们稍微把节奏拉快点，他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高压。”
邓处推了推眼镜，讳莫如深地轻轻点头。
向汀一缓步走出办公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却依稀看见大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白抱着电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人来人往，有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男人。
连纪委大院的保安也忍不住过来询问，“同志，你找人吗？”
“不是，我等人。”
向汀一在屋内坐了一天，他便也在外面等了一天，等到日暮，等到天黑……
向汀一走到他背后，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顾白抬起头来，脸上看起有些困倦，看见她的那一秒，却一秒绽放出笑容。
“出来了，累不累，饿不饿？”
“累了。”向汀一朝他伸出手，“走吧，回家，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或者我回去给你做。”
“想吃火锅，但又不想跑了。”向汀一很纠结，“要不，点点菜，回家煮火锅吧。”
“好。”顾白胡乱地把电脑塞到包里，站起来拉住她的手。
两个人不急不缓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谁也没有着急问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回到家，向汀一趴在沙发上，顾白用筋膜枪给她捶打劳累了一天的腰。
上班多年，他们俩也各自有了一些职业病，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腱鞘炎，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却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将人击垮。
之前一起出去按摩的时候，顾白特意跟按摩师学了简单的穴位和手法，每每向汀一难受的时候，也总能帮她缓解一二。
顾白力气大，总是按得她又酸又痛，放松的效果却很好。
“啊…”她忍不住闷叫出声，然后又龇牙咧嘴地笑着，“就是这儿，你的手法越来越好了！”
顾白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望向她的眼神却是止不住的担忧，“明天还去吗？”
“不知道呢，说是要去的话会提前联系我，应该不至于吧，天天这样整谁受得了。”
“恩，那你明天在家好好歇歇。”
“那你呢，你今天是不是在外面坐了一天，下回别这样了哈，我出来了给你打电话嘛，在那儿等着多难受。”
顾白没答，敲门声响起，他起身开门，接过外卖小哥送过来的菜，先给向汀一洗了点水果，又钻进厨房洗洗涮涮，准备火锅的食材。
带着浓郁牛油麻辣香味的烟雾逐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向汀一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口毛肚，一着急辣椒呛到气管，立马疯狂地咳嗽起来，眼泪都被激了出来。
顾白连忙站起来递纸巾和水给她，“慢点呀，又没人跟你抢！”
好一会，向汀一才缓过来，眼睛红红地抬起头来：“顾白，如果我不做公务员了，你会介意吗？”
顾白认真地摇头：“不介意，你还可以走一个作家，或者尝试做一个记者，还有老师，只要是你喜欢的，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向汀一咧开嘴笑了：“哈哈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随口问问，快吃吧！”
顾白却没抬起筷子，“我想和你说一个事。”
“你说，是不是照片的事情有眉目了？”
“我在ins上找到了这张照片，是一个法国女孩，她那天也在酒吧，本来只是好奇所以拍了我们的照片，和其他的旅游照一起放在了ins上。
她是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博主，大概有三十多万粉丝，所以其实这张照片很多人都能看到。”
向汀一伸手把电磁炉的火关小，望着锅里沸腾的红汤，思绪杂乱。
那也就是说，确实是有人偶然看到了这张照片，故意买通了炒作。
最重要的是，从照片这个源头来找人的想法基本上断掉了，三十多万的粉丝，这根本是大海捞针。
看到向汀一失落的深情，顾白赶忙开口，“我找了个大学的同学，她在做广告营销公司，她说这种炒作基本都是写好的脚本，然后广泛买营销号铺开。
我把主要发我们新闻的那几个营销号发给她了，她查到是同一家营销公司名下的，而这家公司的法人，是曾彬的助理方文哲。”
“曾彬？”向汀一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度。
“恩，这家公司名下有不少营销号，各个平台都有，这是他们的传播矩阵，你看下。”顾白把手机递给向汀一，“平时大多数他们都是做井源和其他子公司的宣传背书的，这是第一次插手到社会新闻。”
向汀一看着表格里列举的一个个账号，都是她十分眼熟的。
她差点都快忘了，这些年曾彬的生意越做越大，从原本的副食品企业，扩展到房地产企业，甚至连文娱产业也有所涉猎。
每年都是榕城的缴税大户，在商界政界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
向汀一猛地一圈锤在桌上，她本以为，自己和曾彬，虽然三观不一致做不了爱人，但至少也没什么仇恨。
当初在渡风村的时候他帮了自己许多，自己回榕城以后，只要是不违规的事情，基本上能帮都给他帮了。
却没想到，到了现在，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居然是他！
顾白坐到了向汀一这一侧，把她揽入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去找他谈谈吧，你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