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显道:“我要听着它们响。”
她的手镯脚镯之上,本就挂了铃铛,平日里一走动,便是先声夺人、一串叮叮当当的轻灵之声,在此刻,这些金石相击之声,恐怕要比平日更动听、更醉人才是。
曲红绡的脸更红了。
她好像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她缩在傅显的怀里,双手绞着她的腰带,忽然又道:“那……这件衣裳,我也穿着,好不好?”
她说的衣裳自然就是他买给她的那一件百翠宝衣,辉蓝与翠绿交织、金线与银线共经纬,宽大的衣袖飘飘欲仙,然而这件衣裳乃是一件外袍,与褙子相似,就是松垮垮搭在身上穿的,根本连一个系扣都没有!
除了美丽毫无意义的衣裳,还有除了美丽毫无意义的手镯与脚镯,他要她带着它们,却不允许她穿戴更多“有意义”的东西。
傅显勾唇笑了笑,露出了他白森森的牙,这只令这个笑容瞧上去更可怕了些。
他说:“好,你穿着它,不许脱了。”
然后,他点起了灯,对她喃喃道:“我要看着你……”
曲红绡嘤咛一声,伸手捂住了脸,似乎已羞愤到恨不得死去,但傅显知道,她才不羞愤,今天这里的一切,都在顺着她的心意走,绝没有一丝半点超出她的预期,让她无法控制。
一缕阳光已照进了这间屋子里。
这是一间相当豪华的屋子,八仙桌、牡丹屏、珍珠罗、拔步床,那一张大的拔步床之上,榻外的小几上,放着一盆青葱文竹,而珍珠罗的帐子却是银红的,一红一绿,别有趣味。
然而任何一个人,此刻要是走出这间屋子里,都绝不会在意这种小而美的奇趣。
银红的珍珠罗被微风吹拂着,拔步床的深处,被阴影所阻绝,一只皓白如新雪的手腕,懒洋洋地搭在榻边儿上,肌肤丰盈、蔻丹艳红,若是细细去看,还恍惚能感觉到这美人指甲上的艳红光芒在轻轻地颤动。
不,颤动的并非艳丽的蔻丹,而是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在轻颤、手也在微微发抖,若在细看,就能瞧见,这躲在珍珠罗帐中的美人,好似被什么残酷的刑罚所折磨过一般,整个人从上到下都被打透了,她的手伸出来,似乎要在小几子上摸索着什么东西,然后一只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也从珍珠罗下伸出,扣住了她的手,铁石心肠地把她拖了回去。
这雪肤丰肌的美人嘤咛了一声,声音细如蚊吟:“阿显……”
——昨天还是傅显、傅大爷,今天就已叫阿显了。
傅显低哑地道:“嗯?”
曲红绡伸手绕着他的发丝玩儿。
傅显皮肤苍白、头发漆黑,又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平日看着甚不好惹,如今眼角处带着一丝红,唇角、面颊和身上也沾了些乱七八糟的胭脂薄红,瞧上去就格外的像是一只艳鬼了。
艳鬼……
他相当英俊呢……
曲红绡乖顺地缩在他的胸膛上,檀口微张,吃吃地笑,半晌,才轻轻地道:“阿显,你真好……”
这声音简直就好似是一只猫儿,在用她的爪子不轻不重地往人的心上挠。
傅显的目光灼灼如火,好似迸射出一种狂热的光芒。
他的身上有伤。
这伤却并不是从沅水仙门那里受的。
他在沅水虽然重伤,身上被伤得血肉模糊,但确幸得曲红绡搭救,又食了老司城遗宫之中的至宝水晶兰,如今那些伤势已差不多大好了。
而他身上这些细细密密的伤……
曲红绡不是个乖女人,他一直都知道。但现在他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有多野,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又像是一条危险艳丽的蟒,蟒蛇绕枝——但凡是弱一点的男人,可能当场就要被她绞死了!
这条美人蟒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伤口,他苍白的身体之上浮出了薄汗,薄汗微热,浸没这些伤口,只令一种隐隐约约的钝痛将他整个笼罩起来,然而这种钝痛非但没能令他偃旗息鼓,反倒是更激起了他的血性!
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谁若不服他,他就一定要让他好好领教一下他的手段,谁越是要反抗他,他就偏要谁彻底的屈服于他!他的孤傲与残忍,隐藏在这幅冷漠而寡言的外表之下,但谁若是小看了他,那就一定会为自己的眼拙而付出代价!
曲红绡也不例外,他不会因为她的美丽而温柔待她。
他撑起身子,把这个女人拥入了自己的怀中,瞧着她睇眄流光的眼神、嫣红而病态的神色,唇角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已恨不得溺死在此刻,除了曲红绡,他已什么都不愿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