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8章 且观三生气

西滟波暗里招呼殿外手下，不知为何却是毫无动静。

她倒也不惧，知道陈邕之外，道门必定还有人来。不过这地下世界布置周密，非敌人一时可以攻破。暗忖道，应当是外头亦来了敌人，只是自己刚刚将大殿禁制全开，故而里外消息一时不通。

只得先缓和眼前的战局。

西滟波以己度人，只觉得有欲求者必可诱之，故而拿西丹芙回归来动摇陈邕的战意。

醉眠道人仰头打了个“哈哈”，不屑道：

“前世今生本是缥缈之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从没放不下的执念！何况，你居心不良，动用轮回之术绝非出自亲情，而是为一己之贪欲。

“从前，我就没被你的花言巧语迷惑过。如今，你焉能再打动我？你这等阴邪妖魔，我陈邕大好男儿，岂能与你同流合污？”

他字字掷地有声，手上攻势不减，五色明砂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持续消磨那金鉞的光芒。

被遗忘在一边的邝沅期间倒也努力来攻了两回，符箓、刀剑齐上，至少看上去是在积极为主子分忧。

可她不知是不是因为探知前世后心神失守，行止也有些失措，一个照面就被葫芦中烈焰燎焦了头发。

再一个照面，被五色明砂喷中面门，“啊”地一声惨呼，当即倒地，人事不知。

再没人管她。

西滟波扫了一眼这不争气的手下，再召唤殿外手下，仍然没有回应，不由语速更快了：

“陈邕！你们这些道门中人，惯会惺惺作态！满肚子龌龊心思，偏装得正人君子！李幼蕖自到上清山，你敢说，你不曾额外照顾？不然，九叠锦她能出入自如？安晓能指点她？

“你是什么居心，敢说么？就算你不知她前世是谁，也是将她当作西丹芙的替身，以寄托你一腔单相思之情。这自我安慰，你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么！”

一连串质问涌出来，西滟波似是有些急了。

幼蕖也有些意外，安晓真君对她另眼相看，她倒不是真以为自个儿比别的小弟子可爱，但也以为是天獒念旧的缘故，没想到这里头还有醉眠道人的助力。

更没想到，西滟波连这都打听了出来！

陈邕却是坦坦荡荡：

“我老陈行得正坐得端，从不怕人乱说！昔日我是心悦过西丹芙，但年少轻狂，多有不合适之举动，西丹芙不曾怪我，我只更敬重于她！她选了凌砄，我只为她高兴。凌砄宽厚君子，我更是无话可说！

“这小丫头是凌砄的弟子，我有愧于旧人，照拂她两分。安晓则是识才怜才，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果然邪恶之徒，看什么都是邪恶的。”

西滟波本想乱了敌人之心，也试图挑拨令幼蕖不信陈邕，却没想到这酒鬼反驳得振振有词且有理，被激怒的她手上不停，口中接着翻旧账，试图令陈邕恼羞成怒。

无非是——

“看意中人别投怀抱你连开口都不敢，算什么男人？”

“可怜可怜，有人爱如天日昭昭，有人却如阴沟里的老鼠鬼鬼祟祟！怎么，在阴沟里只能偷偷想一想她在别人怀里宛转求爱？心痛吧！”

“你自诩一往情深，嘿，当年众人都说她狐媚祸害时，你不也将她骂得狗血淋头？提剑要杀她的人也有你一个罢！”

“她活着你不敢放一声，死了也不敢说她一声好，她能回来，你连认都不敢认。狗男人，被你喜欢上有个屁用！”

云云。

陈邕则是有句句骂回去：

“你这妖女背后惯会挑唆，当年不也是你来我面前，又说凌砄懦弱无能，又说我才是合适人选。竟还要把你妹子打包了送我洞府。我呸！老子堂堂正正，只恨当初和你多说了两句话，耳朵臭到现在！”

“她每劝和一分，你就在北边挑事两桩。谈和不能成，有七分都是你喷粪破坏！”

“她什么都好，就是识人不清！听不得我说你不好。她口口声声喊你大姐，呸！真是喊到狗身上去了！”

这二人唇枪舌剑句句扎心，手里也乒乒乓乓打得热闹。

悬黎镜前的幼蕖叹了口气，看向浮沤大师，老和尚亦是一脸的无奈，正在摇头。

也是难为他了，清心寡欲的卓荦寺高僧，不仅被抓来干苦力，还给强行塞了一耳朵的痴男怨女故事。

“大师，都说人的头顶有三生气，非目可视，乃心可观。您佛心慧眼，可看出来什么？”

幼蕖突然问道。

浮沤大师一愣，看了看她，面色有些古怪，垂目两息，轻声道：

“小施主是有福缘的，又有慧根，竟有这般悟性，可敬可喜！目能视者皆为皮相虚妄，却有人自甘沉溺，劝不回头，可叹可叹。以心观者方见本质，这三生气，小施主，我只看到，清气一缕。”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又清晰得很。

幼蕖轻轻一笑：

“那就好，和我猜得差不多。”

这声音自是也传入西滟波耳中，只是她正忙着顾不上问什么意思。

那老酒鬼葫芦里花样甚多，水、火、风、箭轮番喷涌，既烦人又棘手，不能轻松应付，令她无法专心于悬黎镜中。

又没其他帮手。

可恨的是，没想到这丫头提前到来，她最得力的魑魅魍魉四护法派出去了三个，只有一个魅姬在殿外，还没了消息。

若僵持下去，只怕苦心筹谋要功亏一篑。

原先设想的温和手段只怕想不通了。

她一顿金钺，冷笑道：

“陈邕，这可是你逼我的。我也管不了她如今这副身躯的死活了。且等我将她前世游魂抽出来，再看一看你这正人君子的真面目！”

西滟波一咬舌尖，仰头喷出一道血箭，那血箭散落成红雾一团融入金鉞，金光愈加大盛，只照得殿内都是金光灿灿。

幼蕖只觉得心旌忽而悠悠荡荡，似有什么要离体而去，当下站都站不稳了。

“日月往来殊，血祭轮回路！”

西滟波又是一声狂呼，全身腾腾升起淡红光芒，面孔布满血红之色，那金鉞也逐渐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