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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说干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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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乔福林来到老师徐锡坤家的时候,徐莲蝶也在。她拿起炕上的笤帚,递给乔福林,说:“听说昨晚你跟你大哥打起来了?”

乔福林接过笤帚,笑笑,扫去肩膀和后背上的雪,说:“净瞎传,吵了几句嘴而已,亲兄弟,打啥打?”说罢,他看了徐莲蝶一眼,发现这个昔日的“假小子”,不再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嘎吧利索脆了,而是变得沉郁、寡欢,温婉羞涩起来。乔福林心一颤,不免暗自为她伤感起来。岁月是把杀猪刀啊,逮谁捅谁。其实,莲蝶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痛,是他人生中最美好、最酸痛、最不堪的回忆,因为他们曾经相恋过,而且爱得那么深沉、深情,却又恨过,恨得那么浓烈、伤怀。那时他俩都在林阳镇高中读高二,莲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而乔福林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如她,考上重点大学可是手拿把掐。可一切却从最后那个暑假改变了,两人结伴回到柞树村时还有说有笑,对未来无限憧憬,可是在开学的前一天,当乔福林大清早去约她一起回校时,莲蝶却爽约了,提前一人回到了学校。乔福林虽然心内不爽,但还是高高兴兴地回到学校,但命运却从此打了个结,从前那个欢乐得像个林间小兔子似的莲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天愁容满面,郁郁寡欢,时常独自垂泪的“林黛玉”。乔福林急坏了,怎么问她都不说,并时常躲避他、疏远他。结果,那年高考不仅莲蝶没考上理想的清华,乔福林也名列孙山。

回到柞树沟没几天,一个坏消息突然炸雷般轰得他体无完肤,莲蝶和二迷糊订婚了,让乔福林痛不欲生,百思不得其解,并对她充满了恨意。觉得她辜负了自己的一片爱心,以前的浓情蜜意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她是在玩弄自己的感情,他觉得她没有追求,没有理想,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农村妇女。另外,乔福林无法释怀,甚至感到屈辱的是,你既然看不上我,那找谁不行,干嘛非要找二迷糊呢?他妈大明白跳大神,搞封建迷信,他成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是村里人见人躲的“瘟神”啊!于是,乔福林一怒之下,报名参军去了,他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眼不见心不烦,不蒸包子争口气,他一定要在外面创出一番新天地,干出一番事业。

在乔福林参军的第二年,莲蝶与二迷糊结婚,结果同样谜一样,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三年,就在乔福林专业的那个春天,莲蝶和二迷糊扯了离婚证,莲蝶抱着满月的儿子小宇回到娘家……

徐锡坤刚吃完饭,见乔福林郁郁寡欢,吩咐女儿炒个大葱鸡蛋,和乔福林喝酒。两人默默无言,低头喝酒。莲蝶切了盘青萝卜丝,洒上勺白糖端上来,徐锡坤说:“你带孩子回去吧,雪天路滑,外面黢黑,拿着手电筒走吧。”莲蝶瞄了乔福林一眼,牵着孩子走了。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除滋溜滋溜的喝酒声外,就是窗外嗷嗷的风声。

“说吧,遇到啥难处了?是不是启动资金不足啊?”徐锡坤放下酒杯,看着这个昔日的爱徒。乔福林仰脖干掉杯中酒,又倒了杯喝掉,眼泪哗哗就流出来了,鼻涕也像毛毛虫似的爬到唇上。

“难啊,干点事太难了。”乔福林看着酒杯,眼神呆呆的说,“自己老婆不支持,我妈和我大哥也反对,想租几亩地,村里的机动地也没有了。”

“不难叫干事业吗?”徐锡坤掏出手绢递给他,“擦擦鼻涕,不过你也太有老猪腰子了,唉,既然你都辞职了,我也不说啥,只有往前闯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钉子阵,也得硬着头皮一往无前。”

乔福林说:“我真没想到,还没开始干呢,就让我精疲力竭,我,我真不知往后能不能坚持下去。”

“万事开头难,”徐锡坤说,“不过你要挺住,挺直腰板别塌腰,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师相信你,做你坚强后盾。”

乔福林鼻子很响地哽咽一声,端起酒杯跟徐锡坤撞了下杯,说:“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

“我知道你,”徐锡坤给他倒了杯酒说,“你之所以连温暖的小窝都不顾,铁了心丢掉铁饭碗,一心要回到这个穷山沟创业,不单是你要发家致富,可能更多的因素,是你想起个示范带头作用,带领村民摆脱这种贫穷、愚昧、懒惰的坏习气,改变咱们这个小山村的面貌吧?”

乔福林眼圈红了,叹口气说,“可是,我现在连一亩地都没有,我咋办啊?”

徐锡坤说:“村里这几年大张旗鼓地号召种植苹果梨,你突然回来搞黑木耳,跟他们的发展思路顶牛啊,侯宝山他们肯定会极力反对。”

乔福林放下酒杯说:“侯宝山还行,他说他觉得经过几年实践,苹果梨种植不太适合咱们柞树村,效益太差,因此他不反对我给村民趟出一条新路子。”

徐锡坤眼睛一亮,说:“这我到没想到,我以为你跟他们发展思路发生冲突,而且,你们乔、侯两家因为你爸的死,20年的积怨,他肯定会跳着脚反对你呢,没想到,侯宝山还真有些大将风度。”

晚上10点多了,乔福林觉得眼皮发沉,酒意渐浓,徐锡坤打开炕柜,取出一张存折塞给他,说,:“这是老师的棺材本,你拿着应急吧。”

五九六九火盆烤手。随着四九结束,天气越来越冷,不仅西北风越刮越狼,雪花也越下越大。

徐锡坤家仓房空着,没多少家什,乔福林“租”下来当菌房。说是租,其实是乔福林自己的说法,当初乔福林因为没有菌房犯难,徐锡坤说我的西仓房闲着,只有几个酸菜缸和破烂,你收拾收拾用呗。

乔福林说:“太好了,但我不是白用,年末给你租金。”

徐锡坤嗔道,“跟我还谈啥租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落了一屋子灰,你爱咋使咋使。”

乔福林用了一天时间,在关大壮和莲蝶帮助下,把西仓房清空。这时,他在向阳市定制的锅炉也到了,在毕得财和关大壮等人帮助下安装上,乔福林说,“万里长征总算迈开第一步,下步怎么走,德财我就看你的了。”

毕得财抹了把五花大脸,说:“你可别讹我,搞黑木耳是你挣钱,我最多只能是帮你把把脉,主要还得靠你自己探索。”

莲蝶端了盆热水进来,准备让他们洗脸洗手,说:“德财,你这么说可有点不仗义啊。”

毕德财说:“我咋不仗义了。”

莲蝶说:“是你把大林哥忽悠瘸的,忽悠他种植黑木耳,咋的,一旦他把工作辞了,破釜沉舟搞黑木耳,你就往后撤火撒汤了?”

关大壮帮腔,说:“莲蝶姐说的不错,德财哥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那样的话,大林哥可就惨了。”

毕得财洗完脸,伸手朝莲蝶要毛巾,脸上的水滴答滴答往地上掉。可莲蝶就是不给他毛巾,说,“你俩打小就是光腚娃娃,撒尿和泥玩儿的,关键时候你不能看大林哥笑话。”

乔福林抓过毛巾递给他说:“得财不是那种人,他不能关键时候洒汤、掉链子。”

毕得财擦脸,说:“大林子说的对,我不是那种人,莲蝶你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

莲蝶白他一眼说:“那可说不准,此一时彼一时啊。”

关大壮“烧火”,说,:“可不,那时候你俩是光腚娃娃,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是大站长,他是小老百姓,你的眼眶子高了,不一定能瞧得起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毕得财说:“大壮你也真能邪乎,啥大站长啊,连个级别都没有,那都是唬人的……”突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笑起来,“大林子,咱几个那时穿开裆裤玩耍,光腚娃娃,你说现在想想怪有意思的啊,光腚不懂事,懂事又不光腚了,哈哈哈。”

莲蝶的脸刷地像蒙了层红布,一把夺过毛巾说:“臭嘴,毕得财你的嘴比粪坑还臭!”

乔福林说:“德财你原来不这样啊,咋现在学得油嘴滑舌,喜欢贫嘴了。”

关大壮啧啧嘴说:“指不定跟哪个相好学的,说话越来越荤。”

毕得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乔福林,叹口气说:“咱哪有那口福啊,就是看上人家,想跟人家好,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咱啊,是不是福林?”

莲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脸一阵红一阵白。

乔福林解围说:“忙活了一天,肚子早饿了,莲蝶你给我们烙几张葱花饼呗。”

毕得财说:“大林子,我的腰都快要累折了,晚上你得犒劳犒劳我,整两盅解解乏。”

莲蝶把脸盆里的脏水泼到门外,隔着门说,“好啊,我去葛亚丽的小卖店赊点火腿肠啥的,德财,我可记你账上了。”

毕得财张大嘴巴,说:“你,你咋还宰长工呢。”

乔福林说:“记我账上。”

莲蝶说:“拉倒吧,你为搞黑木耳欠了不少账,兜里比脸还干净,我还是记自己账吧。”说完走了。

毕得财看着莲蝶的背影消失在院门,拍打身上的灰尘,说:“我咋觉得莲蝶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呢?”

关大壮给锅炉底座抹灰溜逢,乔福林在一边打下手,撮了一铁锹和好的水泥倒在锅炉下边,说,“你净瞎掰,啥女人味儿啊,我告诉你啊德财,你可别瞎寻思,更别打莲蝶的坏主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再说你是国家干部,不能随便打歪主意,坏了工作作风。”

毕得财逗他,“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是因为窝边没好草,要是窝边有好草,又何必跑到外边找。”

乔福林认真了,直起腰,两手都是泥,扎煞着,说:“”德财你可变了啊,再这么下去,非得犯错误不可。”

关大壮说:“玄啊,德财哥,你咋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

毕得财哏哏笑了,“小样,我是跟你俩逗着玩儿,看把你们吓的,好像犯错误的是你们。”

乔福林也笑了,说:“我是怕你学坏,怕你当了农技站站长,飘飘然不知道东南西北。”

毕得财说:“赶紧撮灰,溜你的逢,免得到时候露烟不好烧,温度上不去影响灭菌。再者说了,任你东南西北风,我定稳如泰山不放松!”乔福林撮了一锹水泥,倒在关大壮的瓦刀上说,“德财这话,你自己要记住啊。”

关大壮说:“没事,他记不住,我帮他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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