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里人声鼎沸，毕竟也是临近年关，漂泊在外的人大多都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缓缓进站的绿皮火车车厢里，响起标准的报站声。

颜明川半靠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睛出神的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直到车身完全停下，那微弱的惯性带着整个人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慢吞吞的拿起随身的背包，跟着涌动的人流一起踏上了站台坚硬的地面，又不紧不慢的随着人潮一起挤出了火车站。

他依然是以往冬日一身惯有的打扮，黑色的毛呢大衣把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绿皮火车比不上高铁，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花了将近四个小时。

和半年前回来那次差不多。

带的东西也差不多。

走了一段距离，找了个行道树靠上，手里的背包随意的丢在地上，虽然地上基本都被松软的积雪覆盖，可还是听到了清脆的声音，背包里似乎是什么碎掉的瓷制品。

颜明川显然不在意这个，从怀里掏出烟，叼了一支咬在嘴里，点燃后愣愣的出神。

微微偏头去看刚才自己走出的火车站，上面巨大的地标红字早已褪色。

尽管在下雪，但比起几个小时出发前月江那种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的天光仍然稍稍刺眼，他只看了一会儿就把视线移开，看着身后那座远比不上月江繁华的城镇。

和这座火车站一样斑驳带着破旧气息的小城镇，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能引起人注意的变化。

如果是夏天来的话，会更加萧瑟，现如今倒是这里人气最浓重的时刻。

一根烟很快燃尽，弯腰捞起背包，还是松松垮垮挎在肩上，这样慵懒的气质倒是与他有些意料之外的很搭。

脚踝深的积雪走的也是深一脚浅一脚，不过路程没有多远，小镇的规模并不大，约莫二十来分钟就走到了中心的那条街上。

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很富有生活气息，扛着草扎棒子的糖葫芦小贩在这条不怎么长的街上来回穿梭着，掀起的风都是甜丝丝的。

颜明川只是微微低着头，慢悠悠的走过，时不时眨一眨眼睛，不去分心在这种热闹上。

走到过去经常去的纸马店前，他停下来微微喘了喘气，也就十来秒的样子，然后继续目不斜视的走过。

一直走到把所有的热闹都抛在身后，一直走到眼前的事物越来越熟悉，一直闷声不吭的走到那间熟悉的小平房出现在视野里。

开裂的水泥地面缝隙里，桔梗枯萎的残枝还倔强的扎根在里面，这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等到这个寒冬过去，来年的盛夏里，它依然会开出漂亮的白色花朵，就和今天的白雪一样。

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亮色全部丢失了的钥匙插入同样斑驳的门锁里，传递到手上的触感是阻涩，里面好像锈的很厉害。

手上稍微用了点力，一声不起眼的断裂声之后，这枚明显已经超出使用寿命的钥匙终于在这一刻完成了它的使命了。

颜明川没说什么，只是平淡的看着手里断掉的钥匙那单薄的灰色断裂面，而后重新收回口袋里。

他转头就走，口袋里另外还有一串钥匙。

是颜廷云留下来的。

这座空闲了一年的二层小楼如今显得愈发老旧，倒是很符合小镇的整体气质。

算起来，上次来还是去年，今年夏天回来他并没有回这里。

开门的时候稍稍有些费力，不过锁还是顺利的打开了，长年累月攒下来的形变让推开门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发出难听的尖锐摩擦声。

里面的可见度不太好。

颜明川站在门口，却愣了一下。

空气里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只有这种不住人的房子通有的淡淡霉味。

他挎着背包走进去，简单到只铺了一层水泥的地面光秃秃的，摆设很少，落了灰是难免的。

可是。

并不脏。

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踏着楼梯走上二楼，推开卧室的门。

颜廷云似乎从来都不会离开这个房间，以前每次过来，都能在这里找到喝的一塌糊涂的他。

可是这里依然大体上是整洁的。

当然，和张妈收拾完的那种精细样不是一回事，可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洗的发了白的旧床单上，是叠的有模有样的被子。

视野可见的地方没有歪七歪八倒一地的空酒瓶。

浑身都涌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颜明川甚至不自觉的用发紧的手指掐了掐手心。

突然很想抽一支烟，几乎是下意识的，挎着背包的手就要习惯性的松开，但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改用一种相对温柔的方式把背包放在了靠椅上。

走到有些漏风的老式格窗前，咬着烟支，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窗台上，默不作声的等到这支烟燃烧到飘出的烟雾会有一点熏眼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