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徐婴挥舞着自个儿长长的袖子，看似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之中，吸引了许多人好奇的目光……

看着那小子的模样，他也是不由得想起了一些被尘封已久的往事，拿出来晒晒，就着三两暖日融融，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在十六岁之前，徐婴没有自己的名字，因为他是天生的魔胎，没有谁会想着让他活过十六岁。

人世间的传统，世间修行之人，无论男女，十六岁之后才能修炼，为的就是避免将潜力给透支过头，所以在听说青木关出了个少年圣人之时，人世间的诸多声音之中，未尝没有觉得此子透支了自己的潜力，未来的路定然走不长的声音。

可惜他们似乎没有用自己快要生锈的脑子想一想，有些人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圣人境界，难不成年轻时透支完潜力就能摸到？

徐婴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那么高高在上，犹如天上仙人。

世人皆说帝王家无情，可在徐婴眼里，那高居山巅的仙家才更是无情。

一群人的目光不是在看一个活人，反倒是像在看一个……怪物？

一直到现在徐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小屁孩，拿把柴刀都废力，怎么会被认成天生的魔胎？

要说像魔，好歹也该是自己这样的吧？

不过看看如今的徐婴，便能知道那时的徐婴肯定是没死成的。

从前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大哥居然会偷偷救下自己，还让自己有多远滚多远……

现在想起来，当初的大哥，貌似才是唯一一个将自己看作亲人的人来着？

想到这里，徐婴那稚嫩的少年面庞上终究是牵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后来的徐婴在街上当了两年叫花子……那时的人世间还不是凡人当道，神明高高在上，凡人的世界可没有如今这般安逸。

之后就被一个落魄的老道士用两个大白馒头给拐跑了，老道士人是真的不坏，反倒是徐婴这么多年来，见识过的最好最好的好人之一。

一个烂好人。

好到什么程度呢？就好比你给他丁点儿善意，都会被他给接住，然后记在心里一辈子，平时总将做人要惜福之类的言语挂在嘴边，可徐婴这个半吊子徒弟却从来没见过自家老道人过上一天好日子，饥一天，饱一天，日子其实都是能过且过。

走走停停，徐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就是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离开拒乱城不知道多远，城外大雪绵延万里，少年行走于崎岖的山间，心思愈发空灵起来。

“弟子来迟，还望师尊恕罪！”女子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原本空灵的天地。

一道黑色的倩影突兀地出现在徐婴面前，单膝跪地，模样十分恭敬。

徐婴本人却是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哼着一首流传已久的古老歌谣，对于地上那跪着的艳丽女子，连抬抬眼皮子的兴趣都没有。

从那女子身旁走过时，明明已经没有半点修为的他，却是让女子的额头渗出几滴冷汗。

那女子不敢站起来，就那么跪在原地，窈窕的身姿被单薄的黑色纱衣包裹，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之中显得异常凄凉。

走着走着，徐婴突然停下了脚步：“离落啊，你知道你和你其他的师兄弟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黑衣女子闻言，没有回答，只是额头的汗珠又多上了几滴。

见对方没反应，徐婴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你看看，我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的脑子里就能钻出来一千多种心思，啧啧啧，要是你容貌再好看一些，兴许我还愿意留你一命呢？”

说罢，徐婴面上浮现出三分戏谑的笑容。

没了修为的魔头徐婴，其实人人可杀……

女子好似自知事情败露，也不知道突然是从哪儿来的勇气，瞬间出现在了徐婴的背后，一柄造型怪异的血红匕首就这么抵住了徐婴的脖子，原本绝美的面庞上此时写满了狰狞。

然而下一刻，那份狰狞就化作了惊愕，点滴鲜血滴落在柔软的白雪上，绽放出一朵朵腥红的彼岸花。

“啧，你呀你，还是和从前一样，面上瞧着乖巧，其实心里总是想着如何将我大卸八块……到了天斩境，还能这么蠢……也未尝不是一种本事。”徐婴言语落下之时，随手将女子渐渐冷去的尸体一丢，也没见他如何动作，那女子的尸体顷刻间便炸的粉碎，没在天地间留下半点儿痕迹。

世人皆想要杀徐婴，徐婴半点儿不意外，就连自己的弟子也想杀自己，其实也在徐婴的意料之中。

只是瞧着总是有些伤心……

山上的消息虽说平日里没多大的交流，可要是一出了什么大事，估计不出半日，就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徐婴修为尽失一事，就算是想瞒，估计也没人能瞒得住。

本来以为会是那几个昔年仇家最先出现在自己面前，可却等来了自己的徒弟，这也是徐婴唯一预料之外的地方，不过他倒是真的无所谓了，他先前与魏遥论起的道理，其实是有错的……与其说是有错，倒不如说是大错特错，只是这错啊，别人说了都不算，唯有他徐婴自己，说错了，那才是真错。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才是所谓的天经地义。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让徐婴感到厌恶而又沉醉。

“师尊，咱们回家吧？”

少女穿着血红色的道袍，立在一群同门的尸体之上，一双杏花眼眯成了月牙。

是个极为可爱的丫头，就连徐婴自己有时候都摸不准这丫头心中所想，有时候只觉得这丫头好像比自己更适合这天下第一魔的称号。

徐婴笑了笑，却没有急着与自己这位最古怪的弟子交谈，反倒是看向远处的山峦景色，心中又有了些许感慨。

“老头子，你当初要是能活下来，估摸着也会想杀死我这样的恶人吧？”

少女的身形犹如鬼魅一般，手执苍白的银色弯刀，优雅地在空中划出一条血线，一颗人头应声落地。

无边的雪景中，开出一朵灿烂至极的鲜血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