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关于鼎丰董事长重伤不治的传闻愈演愈烈,几个投资方见势不对闹上门来,要求鼎丰赔偿。内忧外患,公司根本无法正常经营,股东们在医院外争吵不休。
随着季廷轩的伤情恶化,情况愈发严重,银行和债主们逼到门上,季廷轩的妻子只好将手中股份低价兑出,至此季老爷子和季廷轩苦苦经营三十多年的鼎丰集团易主。
但是还不够,季廷轩夫妻名下的所有账户、资产,包括季宁薇从出生就住着的别墅被查封变卖,后续为了维持季廷轩的治疗,季宁薇变卖了仅剩的几件首饰,最终也没有留住爸爸的生命。
记得爸爸有一个要好的朋友梁期文,在爸爸出事前,这位梁叔叔去过季家,借走了爷爷传下来的几件收藏品,说是办展览缺几样点睛之物,需要借用一下,展览结束就归还。
当时她坐在偏厅的小摇椅上看书,把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法院来查封,清点东西时她还有点庆幸,那几样东西能逃过被一起查封变卖的命运。而她正为爸爸的医药费难以为继而发愁,也正好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于是她和妈妈一起到了梁家,她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她们站在梁家富丽堂皇的客厅里,等着梁期文,腿脚发麻,心急如焚。
对方姗姗来迟,让一直站在门边的女佣去倒茶,然后客客气气的请她们坐下。
简单寒暄之后, 妈妈婉言请梁叔叔归还收藏品。
对方居然矢口否认,说只是去季家与父亲叙旧,未曾从季家拿走任何东西。
她想着病床上的父亲,一时心急,把几件藏品脱口而出。
对方脸色大变,愤愤的指着她“简直一派胡言!季小姐小小年纪,谎话张口就来,那几件东西原本就是我梁家的,怎么成了从你季家借的?你父亲在病中,我本来很同情,你若是需要钱,大可以直接说,怎么能用这种方式”
爸爸对待朋友向来仗义疏阔,当时没有签任何凭据。
如果爸爸未曾出事,对方肯定依旧是一副好叔叔的形象,那几样藏品肯定也能完好无损的回到季家。
梁期文言辞犀利,说的话很是难听,把她和妈妈当成了上门骗钱的无、耻之徒。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季夫人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偏偏又没有证据,气急了拉着季宁薇就离开了梁家。
那时起,季宁薇才发现原来周围人看待他们的眼光早已经不一样了。
葬礼上人很少,曾经在潍城商圈占领一席之地的季家随着季廷轩的死退出了舞台。爸爸的朋友也出席了葬礼,但都默默的送上一束白菊,说了一句节哀就离开了。
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了鼎丰集团的季家,仅有这么一个未成年的女儿,说难听一点,已经毫无资本,只剩老弱妇孺能做什么呢?季家再翻不起水花,又何必花费心力再去交好呢?
别说是爸爸的朋友,即使是她往日交好的几个同龄的伙伴,也在爸爸出事后,慢慢与她断了联系。是自己的意愿还是迫于家里大人的要求,她没有试图去了解。
季宁薇虽然年纪小,但自小在这个圈子里长大,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这些关系都是靠利益维持的,现在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季家,只会让人避之不及,何必徒惹人笑话呢。
原以为,至少她还有妈妈,这个家还不会散,可是昨天一整天一整夜的等待,让她明白是自己幼稚了。
平日里看爸爸妈妈相处,爸爸很温柔体贴,时常给她和妈妈准备惊喜和礼物,而妈妈始终淡淡的,对着她也难有热情的时候,她原以为这是性格使然,她的妈妈就是一个宁静淡然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爸爸受伤治疗期间,妈妈时常不见踪影,偶尔也避开她接电话。原来当初就有端倪,只是她一心关注着爸爸的情况,后来一直沉浸在痛苦和恍惚里,并没有多想。
直到昨晚久久等不到妈妈,回到家,突然注意到搬过来之后,妈妈的东西一直在纸箱里没有收拾出来。她想起床头柜上首饰盒里放着的结婚戒指,想起妈妈早上出门时手上抱着最贵的大衣和包,脸上画着精致无暇的妆,漾着水波的眼神,哪里像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
她像脑袋被人打了一棒,猛然醒了。
明明其他东西都还在,妈妈喜欢的衣裙,常用的香水,化妆品都还在,但她就是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了。那么强烈的预感让她从心里泛起冷,冷的浑身颤抖,却也只能眼睁睁的承受着。
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消失呢?是因为生活水准大幅降低,不能接受?是因为还有她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压力太大不能承受?还是因为根本就不爱爸爸,所以他还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的离开?
没有人告诉她答案,也许她永远也没有机会问问清楚。
她以为的相依为命,只剩下她一人,也许在把爸爸被送入监护室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家到最后只会有她一个人。她只要一想到爸爸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拉着她和妈妈的手,说不出话,眼里满满的不舍,最后眸光一点点暗下去,她就心痛的喘不过气来。
爸爸温柔的双眼一直在她眼前晃动,像是有人在用锥子一下下扎在她心上,扎出了一个大洞,空空的,往里灌着风,她努力张着嘴却觉得无法呼吸,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她握紧拳头,喘着粗气,她怎么能死呢,爸爸给了她的生命,还有十多年最好的时光。
她是爸爸的女儿,是爸爸留在这世上唯一印记了,如果她也离开了,还有谁会记得爸爸,清明寒食,谁来为他点一炷香呢?季宁薇抓着心口的衣服,努力呼吸,肺上撕裂般的疼痛着,再难她也要坚持下去,不能让爸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