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林北生也不管周栩的脑袋是不是在外面,抬手就关她的车门,周栩但凡晚动了两秒钟,就会整个脸拍在车玻璃上。
“诶,你|他——”
周栩慢了半拍的咒骂还没出口,车子就启动了。
楚秘转过头来问她有没有事,周栩只是叹了口气,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噎下了半句脏话而浑身不自在。
此时透过车窗能看得清楚林北生的身影。
他手插在兜里站在原地。
周栩在看他,他也在看周栩,他们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远。
“没事,”周栩说着向后靠坐在座椅上。闭上眼时,滔天的疲倦袭来。
杀妖的行为屡禁不止,就是在国内,也有些灵使会不将缉拿的灵物上交中心而私自处决。更何况这是在不列颠……周栩本管不着的。但她就是没办法认同这种行为,哪怕那个蜘蛛人是因为打了斩鬼刀的主意而被通缉——
不免想起方才林北生望向她的神情。
冷,他眼里的世界太冷。
周栩揉揉眉心,一天来她和林北生所有的接触一点点浮现出来。这个人……真的嗜血冷漠至此吗?
……
天边现出第一丝光亮的时候,林北生坐在家门口的长椅上。
晨曦蒸发了他肩上的露水,暖了他被血水濡得冰凉的手掌。
昨夜刚刚溅上的新鲜血迹干涸在他的袖口,像是纯白宣旨上一笔泼墨,扭转了本该一尘不染的命运,让所有单纯天真的岁月一去不返。
林北生一宿没有阖眼。
这样程度的睡眠障碍常常发生在他执行任务之后。每一个被他亲手了结的灵物都能轻而易举地进入他的梦境……久而久之林北生索性产生了自我保护的机制——只要不睡觉,就不会做梦。
于是他的身体状况和出色的任务完成率分道扬镳,今年来他甚至考虑过从伦敦分部辞职……那林氏该怎么办?
他在博物馆的事故现场外围站着,看着被这突发事故打扰的不眠人忙碌穿梭,目睹人类在非自然事件面前的不知所措。
他在夜间临时召开的加急网路会议里一言不发,哪怕所有的工作已经安排妥当,没有人敢在他之前退出会议室,于是他把手机锁屏揣进口袋,这样就像是所有人都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
他虽然冷,但是不孤独。
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在路灯正下方停留,在路灯之间灯光渐暗的地方低头疾行。
虽然不是在中国,伦敦的街头,午夜流浪的魂魄也不在少数。有的因为残念未消,只想停留片刻,有的被执念所困,还想做些什么,更多是因为有惦记的人,于是使上全部的力气,躲过光的炽热。
只想哪怕再见一面,哪怕只是睡颜,哪怕我们额头相抵、呼吸交织——
你睁开双眼,透过我看到乏味的天花板。
我仍想再看你一眼。
若非长久不散,扰乱生人的生活,魂魄便不能叫做“鬼”。
就算真成了鬼,也不尽是做恶事的。
毕竟没有实体,只是一团精魄一团气,躲着阳光尚且不容易存在,更何况作恶呢?
魂魄躲着林北生。
因为他流着神的血,因为他手握生杀的能力,因为他身负正义之名。
而此刻绞尽脑汁逗留在凡尘之间的魂魄,无不是逃脱所谓“规则”游荡的。
他们不知道,林北生也在躲着他们。
因为害怕。
林北生怕鬼,谁都不知道。
林北生不敢闭眼,因为一旦闭上眼睛,方才被自己一枪解决掉的喷薄鲜血,就瞬间覆盖视野。
林北生也不敢睁眼,他憎恶黑暗,憎恶黑暗中无数常人所不能见的“生灵”。
悲哀啊。
天地之大,就在这一开一合之间,竟然没有他林北生的容身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