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召南恰巧看到女子抬头,天仙般的容貌,是自己平生仅见,心痒难耐之际,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心头大震,一脚踩空,“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站在他对面的任不平被吓了一跳,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首先入眼的却是女子腕上的那串血色菩提,妖艳如火,不似凡品。
惊疑之间,又是一道霹雳降下,轰的屋顶乱颤。
“柳三郎这是给杂家行礼么?桀桀,杂家可承受不起。”房门突然大开,一老一少正迎着闪电立在门口。说话的是位老者,蓑衣银发,目光森然。
柳召南闻言大骇,看都没看就立身而起,弯着腰小跑过去,灿然笑道,“我说怎么从早上开始喜鹊就撵着我叫,原来是要遇到贾将军啊。快请进,瞅瞅这外边的风雨,见了您老人家,立刻便小了许多。贵人气旺一说,还真是有道理的。”
屋内众人见他如此前倨后恭,无不惊叹此人变脸之快,同时也越发好奇来人的身份,竟让这狮子大开口的不良帅如此曲意讨好。
而于堂前酣战的两人各自收了手脚,缓步靠向墙根儿。
九娘也停了吟唱,晶亮的眸子只扫了门口一眼,便落在任不平脸上,不肯离去。
红脸胡人汉子见少了热闹,心生不快,仰头喝尽杯中酒,喃喃自语道,“这太原府的将军未免多了一些。”
任不平长笑一声,先迈出左腿,右腿拖行趁势一点,上身端正,飘然而行,下摆随风摇曳,看似艰难,实则极快。只几个起落便来到老者身前。躬身笑道,“将军亲至,不平有失远迎,快请。”
贾将军笑了笑,将蓑衣解下,扔在一旁,怪笑道,“秋风秋雨送人来,杂家一不小心便作了恶客。还望主人家不要见怪。”说完三角眼瞪向任不平,殊无善意。
任不平看着地下的蓑衣,心里打了个突,抬头笑道,“就连这偌大的太原府,将军都能做大半儿的主,怎么来了这酒肆,反倒成了客?原是不平怠慢了。九娘,贵人当面,还不快些伺候着。这位小哥儿……”话未说完,却断了。
如有心细之人,必会看到素来淡然的任不平,此刻已敛翼俯伏绷成一团,恍若即将搏击的鸷鸟猛兽。
九娘一直盯着他,察觉有异后,想都没想,便飞快的跑过去,咯咯笑道,“将军还是第一次来这城外的酒肆,贵脚踏贱地,看把我们二郎欢喜的。快请坐。”说完虚引一下,指向厅中。
最为居中的条案被布甲女子一伙儿占了,好在今日生意清淡,厅前空旷,略微偏一些的座位还有很多。
贾将军似笑非笑的看了任不平一眼,才冲九娘笑道,“都说任二郎手下有两员大将,一男一女,一文一武。果不其然。”说完当先行去。后边的小哥儿低着头,亦步亦趋。
抬头之间,柳召南仿佛看到任不平眼中掠过一丝惧意。惊诧之余,等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只有淡淡的微笑。正是这微笑,让他变得不确定起来。
任不平此人看似外表随性恬淡,实则脊骨极硬,一向难弯。贾力士虽然势大,但远没有到让他忌惮的地步。
可他到底惧怕什么呢?莫非是我眼花,看错了?
柳召南心中寻思着,都走到条案前了,还频频向后探望。
贾将军挑了个灯火明亮的地方坐下,那年轻小哥儿却静静的立在身后,面目藏于阴影,模糊难辨。
“三郎,财帛动人心。但有些钱……烫手。”贾将军眯缝着眼,缓缓说道。
柳召南闻言怔了怔,干笑道,“将军说的是。我……”说着眼神落在那年轻小哥儿脸上,下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两人相距不过尺许,伸手可触,可那人的脸却模模糊糊,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好似他的目光一过去,便滑走了,根本落不到那人的脸上。
“见鬼了?”柳召南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
“嗯?”贾将军眉头一皱,似有不悦。
“他……”柳召南本待说些什么,却发觉那张脸已经变得清晰无比,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厮,长相斯文,略显腼腆。
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晌午的酒还没醒么?看来这酒以后是万万不能多饮的。柳召南心中暗想。
不远处的阿福一直在偷偷的打量贾将军,等了好一会儿,才凑到布甲女子耳旁,压低声音说道,“那老头儿是棣王府的总管力士,叫贾连福。”
女子眉头一皱,小声自语道,“为什么要把蓑衣扔在地上?他的从人怎么也不接一手?”
阿福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即便是将蓑衣扔到任不平的脸上,也没什可奇怪的。小娘还记得三月里薨于长安的杨思勖么?”
女子闻言,霍然抬头,花容已是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