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五年,冬。
往日人来人往的常府后巷,死一般寂静,门户紧锁,护卫林立。
一辆破旧马车准时抵达目的地,护卫头子上前,用刀柄捅咕着麻袋,确认完毕,示意其他人放行。
“馄饨!小馄饨!卖小馄饨咯!”
姚娉秋躺在麻袋里,耳朵边上传来阵阵熟悉的叫卖声,是积年累月在常府后巷卖馄饨的那个老头。
三年复三年,她姚娉秋,再一次以此种特殊方式——避人眼目地踏入常府的大门,一如她离开常府时的样子。
双眼蒙住,嘴堵着,两手捆绑于身后,赤足踩在冰冷刺骨的积雪上。
原来还有这一天啊。
姚娉秋抬头望天,即便早年伤了眼睛,已与瞎子无异,可她还是忍不住,在临死前感受一下这世间万物。
此行必死,毋庸置疑!
魏五娘那毒妇,利刃已开,刃不见血绝无收手的可能。
只是那魏五娘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满足她无穷无尽的贪念?
黑暗中,有人将姚娉秋推入特意准备的泔水桶,盖上满满的稻草后,拖着泔水桶的板车,行走在常府无人问津的小路上。
路上遇到三两只躲懒的小猫,嘴里闲聊。
“一仓库全是油!够全府老小喝上个几十年了,管事进那么多新油,也不怕走水!真是够贪的,也不知道吃了那户油坊的扣子!”
板车最后抵达,存放着新油的仓库里,交给魏五娘的心腹——云嬷嬷手中。
府邸中心,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今天是常老夫人的六六大寿,常老夫人出自昔日云州大户魏家,名魏五娘。
近来常府甚少出现阖府欢乐的日子,全因魏五娘脾气越发暴躁,大家苦不堪言,又敢怒不敢言。即使这魏五娘一无高贵身份,二无背景强大的娘家,可家中的地位还是非比寻常,无人敢招惹。
昨儿突然与人说要办寿,尽管了解婆婆向来喜怒无常,常夫人还是十分欢喜,通通满足。
管婆婆她想什么呢,趁着时间让阖府欢乐欢乐,喘口气。
至于……
婆婆只让身边亲近之人负责后厨之事,常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阵阵欢笑声,掩盖过府邸深处传来的,女人的咿呀声。
无人知晓的密室,囚禁着几天前从别处转移过来的姚娉秋。
指头粗的绳索紧紧缠绕,勒住两手,两腿跪地,月光透过高悬于头顶的小窗户,斑驳的影子照在女人的半张脸上。
乌丝半散,紧闭的眼眸,细弯的眉毛,抿着薄唇,寡淡却不失韵味,昔日也应当是个貌美的女子,可隐于黑暗的另一边脸上,却长着巴掌大的蜈蚣状伤疤。
睫毛轻轻颤动,绳索开始有规律性的晃动,墙壁上的烛火忽明忽暗。
女人目光平淡,静静望着散落月光的小窗户。
作为魏二夫人,魏五娘养子生母的姚娉秋,明面上六年前已死于火灾。现下她四肢被绑数天,僵硬麻木,艰难摸索着,匍匐爬到墙壁边,沐浴在月光底下。
湿滑黏腻的墙壁上,透露着股股植物清香。
抬眸,望向窗外的夜空,亮光忽明忽暗,似乎是……烟花啊,多年未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