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平常对什么事情都感觉平淡的介海洋，弄清楚了花莲净守在用什么方式诱惑水鬼上岸之后，也压不住胸中的怒火，出离愤怒。

反而齐家日月，可能见惯了生死与人性丑陋，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应。

谁说孤儿会惯见人间百态，然后心智过早成熟，对世间满怀怨恨？沙城育孤院出身的孩子就并非如此。就连小小年纪就怨恨父母的介海洋，沙城育孤院的嬷嬷们都给他暖了回来。育孤院的生活虽然苦了一些，但是景教的牺牲者们却把孩子们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且，每日里嬷嬷们做功课唱诗的声音还会逐渐沁染孤儿们的纯洁心灵。

不过景教的教义也过于中正平和、逆来顺受，所以就连介海洋这种丧到家的性格，也依旧心地纯真。而且他还是个半文盲，更是性情淳朴无华。

齐家日月就不同了，他年纪也不小了才成了孤儿，为了弟弟还早早地承担起了家长的责任。东同也是人间，自然也有黑心丑态、人心不古，齐家日月才是早早见惯了凡间百景、世态炎凉，当兵入伍之后更是见多了生离死别，家破人亡。

能保持着一颗纯纯的赤子少年心，也算是部队教育得好了，齐家日月那武侠小说综合症也有不小的功劳。

好人大体如一，坏有万千花样！

人世间到处有好有坏，这才是真实常态。尼洪如此，傣国亦然，东同同样也跑不出这个框框。不过，国有宏观大昌之指向，则民有道德法度之教养，东同即便在末世，也不忘发展国家、坚持教育，所以国内社会相对来说平和许多，即便有些作奸犯科，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事。傣国刚好相反，庶民无知，则不知大恶为何，半文盲的傣国百姓平民常见的也就是邻里摩擦互相谩骂，真正的恶事都出现在黑无常这个群体了。

不过，黑无常平日里也就是打架斗殴、争抢地盘，像是列彭之死，绝对是能够轰动勒拉尔的大事件，所以，沙城军部选择了秘而不宣，淡化遗忘的处理方法。列彭不是被鬼所杀，也不是因感染而被处决，而是直接被人枪击致死的事情，除了少数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黑无常知道。

原本，介海洋对花莲净守，是抱有同情心的，与东同和傣国不同，花莲净守，净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傣国和东同的黑无常虽然也会有人是为了博一线生机才选择这条路的，但是更多的却是因为胸有壮志、或是豪情满腔，尤其是在东同，很多黑无常并不是因为家庭贫困才加入猎鬼人的队伍。

但是，介海洋现在目睹到的是什么？

苦命人在用另一些苦命人的尸体，钓水鬼？甚至有些根本就不是尸体，通过高倍单筒望远镜，介海洋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手脚被缚，身上有淌血刀伤，却依旧在动弹！

像是胸中瞬间有火焰蒸腾，本来蹲伏在楼顶观察的介海洋放下了举着望远镜的手，猛地站了起身，就要朝天台入口处而去。

介海洋的左手腕被紧紧箍住了，依旧蹲伏的齐家日月腾出了一只手，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

“去制止他们！”介海洋大声说道！

“怎么制止？把那些净守杀掉吗？”齐家日月的声音很平静。

介海洋甩了两下左臂，没有能把齐家日月的手甩开。

“不管用什么方式，总得制止他们啊！你没看到吗？他们在用活人吸引水鬼！”

齐家日月微微发力，扯得介海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没办法制止这些人的。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古。就算你有本事把他们都杀掉，也同样无法阻止以后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更何况，你也没有能力，把他们全杀掉。甚至就算你有能力，你也下不了手。”齐家日月也停止了观察，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况你只是胸中有火，脑中却没有任何对策。我甚至能清楚地预料到，你可能站到河岸，也只会大声呼叫，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制止这些人。”

“你应该没杀过人吧？嘉嘉临行前还跟我说，你连鸡都没杀过，只杀过鬼。”过了片刻，齐家日月才又继续开口。

“我小时候会抓虫子烤来吃的！”介海洋愤声回了一句。

“呵呵，嘉嘉果然没骗我。”齐家日月轻笑一声：“你可真是个单纯的小孩子。”

“这个世界，即便没有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也有更多你未曾见过的肮脏。活人钓鬼，未必便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我们就这么待着，不去管了吗？”介海洋也稍微冷静了一点。

“就我们两个，能怎么管？我们也只是古，不是鬼，没办法无视热武器的攻击。对方又人多势众，我们两个人贸然动作，说不定还会引起河岸边的净守群起而攻，而且事情一旦传回了花莲，我们可能都无法再待下去，想想吧，我们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那是你的任务。”介海洋嘴上这么说，脑袋却是无奈地耷拉了下来。

“我们也不是不管这件事啊。”齐家日月的话又把介海洋垂下去的脑袋抬了起来：“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为了改变尼洪吗？改变不了尼洪的现在，可以改变尼洪的未来。当尼洪再次统一，纷乱的局势得到平息，这样的事情自然就不会再发生了。”

“那现在呢？”介海洋自己都不知道想从齐家日月的嘴里听到什么样的答复。

“假装没看到吧。”

“就这么放过那些人吗？”

“不然能怎么样？干掉他们？我倒是有个办法，我去找个鬼将，你把它引到河边，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鬼将说不定会在河岸边安个家。”

“为什么是我去引，你为什么不去？”介海洋的思维被齐家日月成功地带跑了。

“我又跑不快，而且也不会光学隐身。”

齐家日月一脸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