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与当初窝在小院里做木工时候已大不相同。

玉色布绢圆领大袖穿着，四方巾戴着；身边妻子头上的荆钗也是换做了金钗；一双儿女脱去了瘦弱病气，脸圆嘟嘟，十分讨喜。

一上二楼，他便在人群中搜寻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那桌人也全站起来。

“刘山兄弟，来啦！”打招呼的是鲜妮的小舅舅。

在他身边，一位丰腴妇人柔顺地笑着，背后两位奶娘一人抱着个胖娃娃。

“翁金兄！”刘山也见礼。

两家人亲昵坐下。

当初，因着朝廷同时召了刘云与鲜妮入朝，在出京前，他们两家又专门聚了聚，希望能彼此照顾，因此往来逐渐甚密。

翁金选的这座位紧挨窗户，一转头就能瞧见街上风光。

望见那些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刘山笑谈，“自从兄长入朝，我那些街坊邻居找上门来，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想给自家儿子求一份锦衣卫里头的职。锦衣卫的这威名，真是不容小觑。”

“那当然，”翁金剥着桌上的花生，“锦衣卫嘛，就我们山里人也听过！”

正说着，就听到底下传来一个气势嚣张的声音，“没位置了？知道我家爷是哪位嘛！？快些腾出来，我家爷要最好的位置！”

翁金不屑，“如今这京城，宗室满地走。怕是咱从这儿丢颗花生壳下去，都能砸到一位什么将军，也不知在嚣张什么？”

明朝的宗室等级分为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等。

亲王是皇帝不继承皇位的其他儿子，郡王是亲王不继承亲王位置的其他儿子。

以此类推，直到传为最低等的奉国中尉，再不会递减。

也就是说，只要明朝不灭，只要每代都能生个儿子，往后的子孙后代，最低最低都是奉国中尉，传万万年。

这也直接造成了当今宗室冗多的局面。

底下掌柜在不停解释劝阻，但却劝阻不住，只听到一阵蹬蹬蹬的急促上楼声后，一位长随打扮的人首先自楼梯间钻出来。

他嚣张地环视二楼众人一圈，又对身后换上副殷勤笑脸道：“爷，快上来！这上头果然要比下头看得清楚！”

满身富贵打扮的瘦高男子，才慢悠悠冒头。

二楼有人敬畏看着他们，有人不屑地与旁人谈话，更多的是饶有兴趣看他们接下来想干什么。

只见瘦高男子也环视二楼一圈后，迈步走到窗边的一张桌子前——正是刘山、翁金二人的桌子。

长随便立即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锭足有二两重的银子在桌上一拍，“我们爷看上这位置了，劳烦让个座儿！”

口称“劳烦”，语气却半点不“劳烦”。

刘山还有些犹豫，但望见仍在不疾不徐剥花生的翁金，心就定下。

翁金声音拖长地说：“对不住，这地儿我们先坐下的，不让！”

长随立马“你！”了声，但又忍住，从兜里掏出一锭差不多大小的银子拍下，“这回总该让了吧？”

翁金瞟了眼那银子，嗤笑：“别说四五两，就算四五十两，四五百两，也不让！”

话音刚落，掌柜的也赶到旁边，点头哈腰地劝那男子，“爷，爷，咱们小店真是坐满了，对不住您，不过隔壁铺子却还有空位，要不我领您上那儿去？”

长随呛声，“隔壁是间驴肉铺子，满屋子驴肉味儿，你让我们爷坐那儿！？”

掌柜的为难地看他与一直未出声的男子，又看看翁金与刘山，道：“这……要不客官您们挪挪座儿？那边二楼窗户开着，没什么味儿，而且人少，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