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面色霎时变化，转头去看周卫光，他却依旧神色如常，只扶着他走。

刘云心里翻江倒海。

周卫光又道：“别多想，我是午间时候回来见你还在睡，满头的汗，想给你擦汗，却不小心碰到了你腰……”

刘云抿紧嘴，半晌才道：“现在不是说的时候，到时候了，我会跟你全盘托付，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周卫光闻言，笑了下。

来到校尉营帐，周卫光站在外头，刘云进去告假。

校尉见他走路都困难，问他是否看过军中医师。

刘云说看过了，但医师也瞧不出个啥。

校尉一想，便答应，只道“三日内必须回来”。

刘云行个礼，退出去。

回营帐的路上，刘云路过盐粮帐子，目光不着痕迹地一瞥。

盐粮帐后方，一方浮土颜色微微有些深，上头长着簇有些发黄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

刘云是逃难来京城的。

他本生在南方一还算富足的人家，幼时念过几年私塾。

但洪水漫灌，父母家人皆死在了逃亡路上，全家只剩下他与弟弟相依为命。

逃到京城以后，他扛过沙包、做过跑堂，后来报了名、参了军。

拼命数年，把弟弟拉扯成人，前几年还给弟弟娶了房媳妇儿。

弟弟成亲当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自认为已对得起天上的爹娘。

也因此，近两年他总算松快了点儿。

但因着自个儿无牵无挂，所以每当发了饷银得了赏，他还是总想着带回去给弟弟，帮衬他们一家。

可……

刘云坐在堆满木屑、木工工具的院子里，面色难看，喝骂：

“有事儿为何不来找我？竟这般草草做决定？”

话语牵动了腰上伤口，使他“嘶”地一声，不由去捂腰。

弟弟冲上来要去看他伤势，被他一把挥开。

弟弟面色苦楚讲不出话。

弟媳在旁道：“大哥，山子他是想着眼看您开年去就二八，却还孤零零没个着落。这些年来咱家也麻烦了您不少，若再继续麻烦下去，真是没脸没皮……”

刘云拍桌，“这就是你们把大妞卖给人做童养媳的由头！？童养媳就是踩地上让人糟践的！你们知不知道！”

弟媳抹泪，“怎又不知！可二宝害病害得厉害，这家里头实在是……实在是……”

她凄凄切切地哭，弟弟也蹲下去抱住头。

满院愁云惨淡。

刘云长长吐出胸中怒气，把钱袋子摸出来丢到桌上，冷淡问：“大妞被卖到了哪儿？”

弟媳急切答：“东街陈记火烧陈掌柜家里。他人好，家中只有个独儿，想必……”

刘云打断，“多少钱？”

“十……十三两……”

刘云扯开钱袋，从里头数出十三两，想了想，又添了二两，然后站起来。

他踉跄一下，稳住身子道：“这里头还剩十五两，你们收着。刘山，跟我去找那陈掌柜，把你闺女赎回来！”

弟弟赶忙站起，“诶诶”地答应不停。

他凑上去要扶刘云，被刘云挣开。

他再扶，刘云再挣。

第三次再上去，刘云终于不再动作。

路过一家药房，刘山嗫嗫嚅嚅地说：“哥，您是咋了？咱要不去看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