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训他道:“你出来作甚,外头风大,快些进去。”
“里头实在无趣。”他耸耸肩,一副不在意。
“说他人来疯,有人来便疯了,这话一点没错。”一道悦耳笑声传来,又走出一人。
怀妈妈又念一声佛,再次惊道:“好个观音菩萨!”
林尧姜看去,女子身穿靴衫,约十八九岁的年纪,她手里把玩两个玉核桃,面上笑盈盈的。疑似月宫嫦娥下凡来,生得倾城之貌,眼波盈盈,齿若瓠犀,白玉脸盘透红云,无需粉黛已是一方绝色。
贵家郎君笑道:“你倒好说我,自个也藏不住。”
贵家仙女娘子说道:“我是怕你这张嘴把人都得罪遍了,眼里没法,谁都治不住你。”
“咳咳。”男人咳嗽两声,提醒两人还有旁人在。
贵家仙女娘子朝徐姨娘道了个万福,笑言:“原是忠勤伯家的人,老院君可安好?”
徐姨娘也知对方来头不小,恭敬应答:“老院君安好。”
贵家仙女娘子望向林尧姜时,迟疑片刻,又细细将她瞧了瞧,说道:“这娘子有些眼熟。”
贵家郎君笑她:“还说我人来疯,你这才疯不是。她才一个七八岁的娃子,平日养在深闺,你又不曾去忠勤伯家,梦里见过不成?”
她推了推贵家郎君:“边去,我就是瞧这模样有印象。”
若换做平日,这般被立在一边,钟妈妈和紫烟早喝住对方,如今看对方非寻常富贵人家,自然一句不敢吭声。
男人喝住两认:“休得胡闹。”
罢了,又与徐姨娘说:“不叨扰诸位歇息,两孩子素来性子顽劣,那些混账话不必放在心上。”
徐姨娘客气回了话。
男人将那两神仙人儿推入围障内,低声不知训了什么,安静了下来。
怀妈妈推林尧姜到石桌旁,藕香拿了软垫垫着,扶徐姨娘坐下。
徐姨娘请窦郎中坐下,窦郎中摆手回绝,寻了个角落围栏坐了。钟妈妈过去与他一道,紫烟和一女使也寻了另外的围栏坐下话家常。
周围皆有人把守,众人说话行动都注意不少。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寒风阵阵进来。
林尧姜本见好一些,被寒风这么一吹,又开始头昏脑涨。徐姨娘命人再取一件斗篷来,只是那冷从心里来,披得再多也无用。
徐姨娘着急地搓着林尧姜冰块般的手,不断呵气暖着。
林尧姜强撑着精神,不敢轻易睡过去,谁知这一睡会不会彻底睡过去。她隐约听到围障内咳嗽,贵家仙女娘子的关切声,男人着急命人送药,想必那人也病得不轻。
顷间,咳嗽声没了,围障内也安静下来。
怀妈妈担心地与徐姨娘说道:“得起堆柴火给九娘子暖着。”
钟妈妈在这吹了半日冷风已是上火,听了怀妈妈的话,不由冷笑道:“哪来的柴火?难不成大雨天还叫人雨里捡柴火去不成?你净是给主子出馊主意,邀功也不是这般邀。”
朴妈妈见钟妈妈拿怀妈妈出气,她一手叉腰说道:“怎么九娘子要炭火是馊主意?难不成看一个病人儿这般熬着才是好主意?”
“对对,九娘子是熬着,咱们这些个不跟着冷飕飕的?倒也没颠倒了阴阳,哪个寻了暖和去。”钟妈妈素日就不将徐姨娘放眼里,出来外边更是拿住徐姨娘为人,尽情拿班做势。
紫烟乐见两班人吵起来,火上浇油道:“钟妈妈这话说得好没理,我不也冷着,我拿谁撒气了?你心中不快,怎能拿怀妈妈撒气。”
瞧着要吵闹起来,围障内贵家郎君不悦道:“哪来的臭虾烂鱼口吐马粪,轰出去罢了。”
紫烟和钟妈妈即刻收声,相互瞪一眼,嘴里小声咕哝着,不知是骂那贵家郎君还是骂对方。
“二郎。”虚弱的声音听着年纪也不大,但是有些威色,想必是那病着的人。
贵家郎君不再言语,那声音又说道:“从这里拿两盆炭火出去,酒食也分他们一些。”
少顷,男人领着几个婢女小厮出来。
将一盆炭火放至林尧姜面前,一盆徐姨娘那边,却也不靠近钟妈妈和紫烟。意思明摆着,若想烤火自个上前来。
徐姨娘连忙起身拒绝:“叨扰贵人,不应再劳贵人费心。”
男人说道:“不必客气,我家侄儿说了,相见便是缘分。”
徐姨娘未再客气推脱,道谢后收下。
婢女手脚轻快将酒食摆上,又随男人回去围障内。
徐姨娘只留了两块绿豆糕,余下的匀匀分三份,一份与外边廊道的车夫,一份与紫烟和窦郎中还有钟妈妈,一份与藕香和锦香还有怀妈妈和朴妈妈。
身上渐渐暖和起来,林尧姜也不觉那般疲乏了。她环顾一圈,前边两方提板,上边皆是旅人所题诗词文。或有思念故乡,或有抱负未展,或有念情郎情人,或有对世事不公悲愤。
唯有一首入她眼:举头孤灯望冷月,低头帘影双飞蝶,愁愁愁,十年寒窗问功名!苦苦苦!万般相思何处诉!只别一春犹百年,千笔一画道不尽,疏雨夜来入庄周,玉镜台前见音容,两两叙长久,恨恨恨!未相伴冬暖夏凉!怨怨怨!不应只影行路来!几时蟾宫折桂把家还,宝马香车迎佳人。
不算做得多好,但其对心上人直白的浓烈思念情感打动了她。无需多好的辞藻堆砌,情真意切,她不曾有过这样的情感。
徐姨娘给她拢了拢斗篷,见她盯着题诗壁出神,因笑道:“阿妩喜欢哪句?我给你读一读。”
林尧姜收回视线,微微摇头。按照她这个年纪,虽读书习字了,但不能认全上边所有。
“我来看看。”徐姨娘笑望向题诗壁,同落在那首诉衷情的文上。她顿时身子一僵,如在耳边炸了个大霹雳,双目直勾勾的。是悲?是喜?是无奈?她已说不清,回过神已是泪流满面。
若非她带着帷帽,定叫旁人看了去。
林尧姜本是没留意徐姨娘的异常,但她手帮她拢衣的手一下无力垂下,她蹙了蹙眉,难不成徐姨娘认识写这文的人?
隐约听到低泣声后,应了她猜想。
徐姨娘没敢惊动他人,偷偷揩揩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