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善良的人，也会有阴暗的一面，相反的，在作恶多端的人，也会有善良的一面，天神族长唯一的善念，都留给了狁，他杀人不眨眼，双手沾满了鲜血，却不肯让自己的孩子同他一般作恶，或许他心中明白，杀人是不对的，也或许，他是怕狁遭到上天的惩罚。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王美丽叹息了一声，带着女姒部落的族人返回了领地。

另一处，洛背着天神族长的尸体，往后山走去，他本身的力气就小，又因为天神部落的事儿，熬了两晚没睡，眼下精疲力尽，几乎是咬牙坚持着，每走出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大口的喘息两下。

不知道走了多远，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扔下天神族长尸体的时候，后背上的担子，突然一松，份量轻了一半儿，洛惊呼一声，差点儿把天神族长的尸体给抛下，诈，诈尸了？

还没等他转过头去看，耳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洛，坚持住，我们快到了。”

原来是狁，吓了他一大跳，呼出一口气，刚想吐槽两句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狁来了？她甚时候来的，战场这么危险？她来做甚？狁有没有看到他捅穿天神族长肚子的事儿？

“狁，你，你怎么来了？”洛结结巴巴，有些心虚的问道，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他不敢去看狁的眼睛。

感受到洛的紧张，狁装作不知情的解释道：

“刚来的，女姒族长叫我来，让我送天神族长一程。”狁抱着天神族长的双腿，想要帮洛分担一些重量，还有一个原因，天神族长的个子太高，洛背着他，后者的双脚几乎在地上拖行，天神族长没有穿鞋子，一双大脚布满了老茧，这也是他唯一没有受伤的地方，她不想看见天神族长死了，双脚还要遭受磨难。

她嘴上说着没事，表情显露的毫不在意，但这些，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天神族长一手养大她，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男人，狁吸了吸鼻子，抱紧了天神族长的小腿。

小时候，她总是抱着天神族长的一条腿，像个包袱一样，天神族长时常会晃悠着腿，逗她开心，很像女姒族长做的秋千，一晃一晃的。

自记事起，她看见部落里糟心的事儿，开始变得沉默，不喜欢笑，不喜欢说话，与天神族长的关系也生分了许多。

记忆中温暖的画面，依然很清晰，像是昨日才发生的，没想到，再次抱紧天神族长的腿，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走之前，都没来得及和天神族长说一句告别的话。

洛咽了咽口水，心头有些苦涩，他能感受到狁在哭泣。

“狁，你别哭，你还有我。”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狁，想来想去，只能说出了这句，虽然这句话，他已经对狁说过了很多次。

后山坡离集市不远，这片地方属于女姒部落的领地，山坡上长满了鲜嫩的绿草，一片绿色中，还点缀着鲜红的花朵，确实是一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

洛背着天神族长的尸体，径直走在了自己的坟墓堆旁。

两人把尸体放下，狁跪在天神族长身前，扯下衣裳下摆的麻布条子，为天神族长擦拭着脸上的脏污。

洛绕到墓碑后面，开始刨土。

“狁，你要是觉着女姒部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儿。”

狁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去看洛，“我觉着这里很好，这里是你的部落，还有你的母亲，兄弟，族人。”

洛知道自己没有解释清楚，重新说道：“不，我是怕你留在这个地方伤心。”

“你不用考虑我的母亲，也不用考虑我的兄弟、族人、部落，只要你想走，我愿意陪你到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那是甚地方？”狁转移了注意力，悲伤的情绪减少了许多。

洛叹了口气，目光眺望远方，想起了母亲讲过的故事，现在，他成了叙述故事的人。

“天地广阔无边，天的尽头，有一片蓝色一眼看不尽的水流，水流的名叫海。”

“母亲说过，海水是蓝色的，海边的泥沙是细软的，海边的石头是圆滚滚的，海能包容一切的不开心，能治愈所有的伤痛。”

“蓝色的水？”治愈伤痛？狁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心头突然涌现出了一丝向往。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压抑的环境里，她无比渴望着自由，渴望着无拘无束，女姒部落很好，很自由，很温暖，但与广阔的天地相比，她还是更喜欢后者。

她胆小懦弱，喜欢依赖别人，要是让她自己去，她定是会拒绝的，但现在有洛在她身边，洛愿意陪她去任何地方。

“洛，我想去，我想去见识你口中广阔的天地，我想去看海。”狁期盼又诚恳的回答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埋葬了天神族长的尸体后，狁跪在坟墓前，听从王美丽的话，给天神族长磕了三个响头。

“天神族长，养育的恩，狁无法报答，愿你去了天上，快乐无忧，再也不用被人束缚，好好的过日子。”

等两人回来，已经到了晌午，远远的便看见女姒部落里面升起了一缕青烟。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部落依然宁静祥和，女人们做着饭，男人们扛着家伙去做营生。

王美丽正在睡觉，被两个孩子叫醒。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道：“洛，你们回来了。”

“累了好几日，快去歇歇吧。”

“从今以后，日子会变好的……”

说着说着，洛突然插嘴道：“母亲，我们要走了。”

王美丽没听清，轻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快走，别打扰她睡觉。

直到洛又说了一句话，“母亲，我们要离开了。”

王美丽瞬间回过神来，立马做起身子，脑子里的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看着两个孩子，皱眉问道：“离开？你们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