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丽君：“你们这么大的规模，怎么会……”

庄大憨：“作为企业，不管它在城市还是在乡村，必须具有足够的企业资质。我们不过是庄大憨、赵德方、孟大有、王雅梅、胡秋云等几个农民办的一个粮米饲料厂和养猪场。没有营销人员，没有会计，没有固定的产业链，这种情况你到哪里注册都不能算企业呀。白姨，你是根据什么申报这么多牌牌儿的？”

白霞：“我是亲眼看着你们成长壮大的呀。再者说，你们镇政府、镇企办上报的材料都非常完整，非常全面哪。”

庄大憨：“可是半年前我还跟你说，我们不具备企业资质。几个老农民，一团糊涂账，根本不是什么公司呀、企业呀，大不了就是个农民合作社。就算注册公司，那也得我们的法定代表人申请上报啊。灯婶儿，你申请过？”

叶渔灯似乎有点明白了：“我哪有那心思呀。”

庄大憨一拍桌子：“要我看，这就是个阴谋！”

老榆木桌子周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白霞：“大憨，这是你们村、你们镇，乃至临江县委县政府给你们的荣誉。不准胡说八道。”

庄大憨：“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不管是乡村，还是县里都不可能毫无来由地一下子下发这么多玩意儿。把这么多光环套在我们几个老农民头上，我们怕压得慌。今后的福利呀、公益呀、乡镇工程啊，是不是我们得带头赞助？要知道，引进水稻加工生产线，我们就花了几十万贷款。我们装不起这种大尾巴狼。”

孟大有王雅梅此时才听明白，这些牌牌一旦挂起来，今后不知道要花多少冤枉钱。

孟大有一拍桌子：“甭问，准是孙洪发那小子使坏。我他妈把这些破铜烂铁都砸了！”

大憨一摆手：“你先坐下。这些牌牌锦旗啥的，先收下。要不然这位包书记回到镇里没法交代。”

叶渔灯：“包书记是镇干部，怎么会听孙洪发的呀？”

庄大憨：“哼哼，孙洪发指挥不了她，但是汪振丰的话她能不听么？报告都弄到县里去了，谁能埋没荣誉？白姨，你这次来是公事，我们社里就不不自量力招待你了。各位，我还有事，你们聊。”

庄大憨起身走了，叶渔灯看看晾在老榆木桌子周围的大小干部：“这小子昨晚没做好梦。来的都是客，告诉老荞面做饭，让大伙吃了再走。伙食费我出。”

白霞：“还是算了吧。我得尽快回县里。大憨说的这些不是没道理，你们镇里的上报材料存在问题。”

贾浩明此时才彻底知道了庄大憨的厉害！

这么多荣誉，县乡村三级干部登门，放到谁的身上都得眼花缭乱，兴高采烈，忘乎所以。可是他，不到一分钟就看穿了其中的猫腻。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不忘初心，闷头发财！

这个人身居老江湾，心怀大世界；隔离世俗，却纵横江湖。别说自己，就算孙洪发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尤其让他想不到的是，本以为他的事业冠甲江湾，其实不过十几个毫无文化可言的男女农民。就是这样一群农民，把生意做到全东北，深入大西南，乃至俄罗斯、德国，简直不可思议呀。

贾浩明本想找庄大憨好好聊聊，可是庄大憨送走了镇县干部就不见了。

没过几天，孙洪发就来了指示，颜百灵不肯介入镇企办的水稻加工厂。只能暂时委托渔窝棚村委会，督促村民把水稻卖给镇企办的加工厂。

贾浩明本来还在犹豫，可是穆金凤告诉他，孙书记定的收购价，水稻毛粮每市斤一块五！比往年高出三毛多。“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连鸟雀都为生计费心思，何况人。种地的农民谁不想把自己的粮食多变成现钱？

贾浩明和穆金凤挨家动员，渔窝棚通往镇里的大道上顿时车水马龙……

庄大憨的压力来了！四十万的水稻加工设备摆在那里，一斤水稻都收不上来，那还不赔黄铺么？

叶渔灯的保险柜里装着现金，董金花的库房空着吨位，可是她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渔窝棚村的大小车辆，拉着整车的水稻驶出双龙口。

整整一个星期，叶渔灯估计老江湾的水稻快运出去一半了。镇企办那边车水马龙，拉拉岗子收购完苞米就变得门庭冷落了。

拉拉岗子的生产车间，每天只能在叶渔灯的指挥下，把黄花甸子的特种苞米加工成小碴子，精包装后让董金花入库。总之，都是无法变钱的项目。

屯子里终于有人上了拉拉岗子，据他们说，镇企办前五六天卖水稻的农民都拿到了现钱，五六天之后，资金没到位，农民们只能拿欠条了。虽然拿不到现金，镇企办却把价格上浮了两毛，每市斤一块七！

再问叶渔灯这边，依然是一块四决不上涨一分。

渔窝棚村多数耕地都是大苞米，只有低洼地块儿、落雁滩才有一部分水稻，不到一个星期，渔窝棚的水稻就都被孙洪发收光了。

叶渔灯带着大伙，十天的时间就把所有的精品玉米加工成了装箱待售的成品粮。庄大憨再不回来，工人们只能放假了。

天落黑的时候，六辆拖着集装箱的大捞子车呼啸着开进双龙口，奔向拉拉岗子！叶渔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个憨家伙也不知怎么鼓捣的，带回来二十车皮的黑龙江水稻！他回到拉拉岗子，让孟大有召集工人，道远的工人开着松花江接送，不分昼夜三班倒加工水稻……

镇企办的水稻堆积如山，拉拉岗子的机器日夜轰鸣。

庄大憨的运粮车队也是昼夜不停，来来往往。镇企办那边却路断人稀了。

孙洪发千算万算，把老江湾的水稻都算进了镇企办。可是他忘记了，贪多嚼不烂！

负责检验的检验员又是个二百五，都怕迟一天庄大憨把手伸出来，所以不管新粮的含水量怎样，一律照单全收。

也不那个村书记放那么一炮，天寒地冻水稻不怕烧热，即便稻壳儿有点霉变里面的稻米也没事儿。他们竟然没有安装粮食烘干设备，也没打听拉拉岗子上那个圆古隆冬的大家伙能烘干苞米，到底能不能烘干水稻……

局部垄断，让孙洪发一干人撑得肚子溜圆。可是吞进来之后他们才觉得难受，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们的消化机能实在不健全。

孙洪发也真拼了！自己撑得无法动弹，眼睛还在紧盯着庄大憨。现在他有权有人脉，必须采取行政手段绊住庄大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