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中国的历史上，曾经历过无数饿死人的年代。奇怪的是，饿死的绝大多数都是种粮食的。

原因只有一个，土地不是他的，耕种出来的粮食也不是他的。农民没有掌握土地，掌握命运的能力。

哪一个农民都在春种一粒粟的时候，盼望秋收万颗子，盼望多打粮食，盼望粮食换得所需要的一切。哪怕只是多收那么三五斗，他们也同样抱有他们最基本的生存幻想。

江湾无闲田，江湾的粮食大丰收。粮食多得一个人种地一百个人吃不了。

有了粮食更渴望把粮食变成钱，用钱换取所需要的一切！

粮食上场，大憨更忙。

为了卖粮，大憨已经出门半个月了。

黄灿灿的苞米棒子在拉拉岗子一列又一列堆得跟小山一样。孟大有、周德顺、赵德方盯把儿夜里守着。甚至白天在农电所上班的赵春生晚上回来都住在拉拉岗子，白天是叶渔灯带着女人，逮耗子、哄野鸟。

两天、三天，每天都得损失一些粮食。可是二十天过去了，出门联系卖粮的庄大憨音信皆无。而在屯子里，孙异群朱老三已经开始张罗为村民销售粮食了。孟大有心凉了半截儿，看来今年不可能再有去年冬天倒卖苞米的辉煌了。

大憨一去无消息，村委会朱老三却在大喇叭里连续广播，收苞米！可是一听价格，孟大有的心一凉到底，每市斤苞米八毛钱！这样算来，去掉所有投入，一公顷苞米只能剩一千三百多块钱的纯利润，种十垧地才一万多，连个仓库也盖不起来呀。

带着小辣椒，孟大有急急火火进了大憨窝棚。

胡秋云和叶渔灯正在补渔网。

孟大有：“灯婶儿，补亮子你忙啥？你们家苞米不卖啦？”

叶渔灯：“大憨没回来，忙啥呀？”

董金花：“胡姐你呢？”

“我也等大憨哪。”

孟大有一跺脚：“婶子，姐姐，八毛钱哪！这个价，我咋盖房子？”

叶渔灯：“大憨不是说了，来年挂锄就……”

周德顺带着一身寒气开门进来：“大有啊，王雅梅也收苞米了。八毛一斤！”

孟大有：“完了，彻底完了！卖给王雅梅吧，咋也比朱老三强。”

叶渔灯：“你忙的是啥啊？朱老三哪年不收粮，哪年办人事儿了？我家粮食烂在家里也不卖给他。”

周德顺：“我知道你跟他不对付。秋云，你咋卖？”

胡秋云眼皮都没抬：“大憨咋卖我就咋卖。”

周德顺没等他们说完就开门出去了，孟大有紧跟着跑了出去。

他们去找王雅梅，即使她只给八毛，村民也愿意卖给她。毕竟不用动用机车跑几十里江湾路送出去呀。

王家大院根本没有粮食堆，都已经入库了。两个人也没看见本村的卖粮车。

周德顺推开王家大门喊了声：“雅梅，雅梅！”

王雅梅从房里出来：“周叔、大有哥，你们有事儿？”

周德顺：“我听说你家收苞米？”

王雅梅：“我就收点儿今年喂猪的。你们卖苞米为啥不找大憨哪？”

周德顺：“那个憨了吧唧的玩意儿，这一杆子不知蹽哪去了。破茶壶没准儿啊。”

他们离开王家大院没走多远，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了。朱老三也放出话来，只收七天。再晚了，即便收上来，也怕卖不出去。

公粮送完了，可是公家的粮库每一户农家也只能解决一吨左右，余粮在院子里，在场上堆积如山。问题就在于这些人眼界太窄，听朱老三说只收七天，那就仿佛全世界七天以后没人再收购粮食了。

对于农民，粮食就是财富，就是他们的荣耀，就是他们的尊严。粮食是老百姓的天！

卖不出去，这片天就塌了！

他们不再珍惜他们的尊严，不再看好他们的财富，金晃晃的粮食堆让他们看着操心、闹心、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