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坛子,坛子里的鱼钩瞬间掉进醋盆。白雾升起,满室醋酸……
按老水耗子的传授,机船已经沿着侧流,逆流而上,走了七八里水路。
“哪路朋友快当?”远处有人发问。
大有回了一句:“江南一家,孟大有子!”
随着一阵欸乃桨声,一条木船顺流而来。“老熊过水靠岸。你个鱼鹰子怎么顶到这里来啦。”
两船对过,大有说道:“我们这位爷,非要会会江老虎。嘚瑟呗。”
老熊:“你这船还行,可是会江老虎,不是吹牛逼就是不要命了。下完网快回去睡觉吧。水里求财不容易,犯得着么?”
木船顺流而下,过对岸去了。
小鱼须篓问道:“憨哥,咱们还往前走么?听他这意思,就算会着江老虎,咱们也怕……”
“少废话,再往前!”
幽暗的江面,芦荻蓊郁,星光起伏,流水滔滔。
苍茫的江面上,隐隐传来一阵阵低沉的鸣叫,如牛吼、似枭鸣、更像妇人在呜咽……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乱,江水仿佛都在震颤。
忽然,哗啦啦,唰啦啦,两边芦荻乱摇,水声四起!
江水旋涡骤起,像开了锅一样,激荡闪耀的白浪,喷涌着白沫……
小鱼须篓颤抖着声音问:“憨哥,咱们是不遇上水怪啦?”
“别扯淡。这是黑鱼群,江老虎就在后面。”
朱四丫惊叫一声坐了起来,满头冷汗!
胡秋云拍着孩子问道:“你这是怎么啦?做什么梦啦?”
朱四丫:“秋云,我梦见江里冒出个水鬼,抓着大憨。我拼命去救,可就是抓不着啊。”
胡秋云:“呵呵,你呀,大憨是你的命根子。估计这会儿网都下完了,哥三个不是在喝酒就是早睡着了。快睡吧,明早还得摘挂子呢。”
朱四丫笑了笑:“可也是。三个大老爷们儿,哪来的水鬼。”
关掉灯,沉沉睡去。
朱四丫这里酣然入睡,王雅梅却辗转反侧,又气又恨。
那天吃过晚饭,水耗子显摆,把全身的本事都交给大憨了。就算拿不到江老虎,大憨也得感谢他一辈子!朱四丫配不上大憨,只有三闺女……
不料,水耗子买好不成,雅梅却急了!
她横眉怒目对着父亲:“爹,你到底安的啥心思?奥,砍钩鱼叉都给了大憨了,那些东西你这辈子用过么?当大鱼把头,大憨那憨了吧唧的家伙有那能耐?你这不是害他么?”
水耗子等着小眼睛:“今年这水势,江老虎必然来得快去得急!大憨要是一招得手,他得感谢我一辈子。他就是咱家的上门女婿!”
“我二姐满屯子造谣已经够丢人了,你又来这么一手。我问你,江老虎那么好拿,你这辈子咋不伸手?万一大憨出事儿,你还咋说?”
水耗子冷笑道:“嘿嘿,傻闺女。大憨还没和你定亲,人家和朱四丫都领证儿了。死了能咋的?他死了我就再下江打鱼,老江湾还是我王世仁的天下!”
王雅梅气得直咬牙:“你等着吧。大憨可不是傻子,他要是死不了,想明白了,有你的好看!”
水耗子顿时蒙逼了,是啊,要是那憨小子醒过腔来,自个可就没好日子了。他吓得一宿没睡着,王雅梅也是辗转反侧,为大憨担心。
要不是王雅梅把话说到这个点儿上,老水耗子怎么会那么虔诚地去江边祭奠河神爷,白给的鳌花都不要?
机船已经停了。江面上忽明忽暗,黑鱼群上下乱窜,磕着船帮飞游过去。
随后传来牛吼般的声音,响彻江面,震耳欲聋。
幽暗的江面上,一条条幽暗的鱼脊浮浮沉沉,扭动着循流而来!
最前面一条鱼脊在淡淡的星光下闪着斑点,像一段沉浮的丘坨,涌着波浪推过来。
孟大有大喝一声:“看叉!”嗖的一声,他自己那把钢叉入水,接着传来一声野牛般的嘶鸣……
大憨怒喝道:“大有,你干什么?这是头虎,开路的。元帅在后边,收叉!”
孟大有奋力往回拽鱼叉后面的缰绳,啪——!网纲断了。
孟大有还没说话,机船一阵晃动,浪像小山一样涌了起来!一道小山岗一样的鱼脊,裹挟着沉闷的鸣叫,直压过来!黑洞洞的鱼嘴闪着白惨惨的刀牙!
大有此时没了鱼叉,吓得不知所措。
大憨推开孟大有,挥起另一把鱼叉奋力投了出去,只见叉柄乱晃,叉纲乱摆!那小山般的江老虎怒吼着搅动江水,机动船顿时随着巨浪前仰后合,左翻右转、
庄大憨抓过砍钩,人钩合一,狠命抡了过去!
一声低吼,一股鱼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大憨带进波心……
也算大憨侥幸,砍钩正砍在江老虎的鱼鳃上。腮一破,任何鱼类都将失去半条命。
可是这条江老虎实在太大,至少有一丈五尺长!硕大的身躯在江心搅动一下大憨就被甩的晕头转向。江湾有句俗话,一斤鲤鱼千斤力,在水里,人就是鱼的玩偶。黑黝黝小山一样的江老虎,看上去至少六七十斤!
这是江中虎,鱼中王!
大憨拼尽全力将砍钩柄死死攥住,拼命一拉!小簸箕一般大小的鱼鳃一下脱落下来。江老虎巨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侧仰在水中。大憨奋力前游挥起砍钩,又是一下。
一声震撼江流的嘶吼,江老虎一旋身,巨口突然翻回来,咬向大憨。大憨肩头一阵剧痛!
他扭转身,想躲开江老虎的回头一击,但还是没有鱼快,只觉得消退一阵剧痛,整只左脚都被江老虎吞进嘴里!
大憨不顾一切,吐出一串水泡,砍钩再次挥出!
砍钩从江老虎的泄殖腔一直到它的腮下,通通划开!
一片殷红,江老虎的肠胃内脏,随之漏进波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