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云自幼就是个被欺压、没见识的江湾野孩子,她可以麻木不仁。孙老秧子可一直是王八岗子的宠儿,尽管体弱谁也打不过,可是谁也不敢招惹他。他被人们宠惯了。
从打和媳妇儿抱着孩子回到王八岗子,他自欺欺人的高兴了没几天,就发现男人们正有说有笑,只要他到跟前立刻板着脸不出声了。
女人们蹲墙根,坐地头儿嘁嘁喳喳,发现他过来都像见了鬼一样,变颜变色,噤若寒蝉。
最不能忍受的是两口子伺候老爹过日子,可这小媳妇一天到晚都得躲着老爹。孙老秧子体格不好,可不是傻子!
老爹那贪婪的眼光里透着什么,他岂能看不明白?
不管什么人,只要不当着他的面儿说话,他就觉得是在议论自己。只要媳妇不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他就担心发生那种为人不齿的事儿……
再看那孩子,他就忍不住想吐!
早晨,媳妇起来做早饭,老鸡狗就在她身前身后,上下其手。孙老秧子进了厨房,跟媳妇一起做饭。
吃饭的时候,老鸡狗怒骂大米粥太稀了。一气之下,把饭桌子掫了!
小媳妇没敢做声,拿起笤帚撮子,收拾摔碎的饭碗,满地的稀粥。孙老秧子却蹲在墙根哭了……
老鸡狗骂够了,抱着膀子到屯里晃荡去了。
孙老秧子揣起一瓶拌种子的农药,悄悄去了江边鱼窝棚。中午,为了躲避老鸡狗,胡秋云你去江边找孙老秧子。
她找到男人的时候,老秧子孙洪财早已经死了!
老鸡狗先是没了大孙子孙金贵,这回又死了老儿子孙洪财。
借种的事,一定是这个小媳妇不安分,自己说出去的。老鸡狗一股邪火,全泼到了胡秋云身上!
老鸡狗在江湾渔窝棚积几十年的屯大爷威风,一旦发怒,那简直是虎狼之威!一根枣木手杖,打得胡秋云死去活来。足足一下午,胡秋云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人已经爬不起来了。
那天倒春寒,风雪迷离。围观的人顶着风雪看着,没一个敢上前劝说,甚至连孙家的院子都不敢进。
看架势,老鸡狗要活活打死胡秋云,给儿子陪葬!
看热闹的黄淑兰、江六姑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嘀咕了几句。江六姑趁人不注意,去了拉拉岗子……
这江六姑还真有个傻大胆儿,没人敢掺和老鸡狗的事儿她敢;没人愿意跟庄大憨套近乎,她愿意。
自己经常挨欺负,看见别人挨欺负心里就受不了。
江六姑又差点给大憨跪下:“没人敢招惹老鸡狗,就看你了。再不搭把手那个小媳妇就打死啦……”
大憨把江六姑扶到炕上,迈开大步向王八岗子跑去……
将近黄昏,房子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声!
老鸡狗更是火上浇油,窜进屋内,抓出那孩子就要往大道上扔!围观的无论男女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放下孩子!”一个人影飞身越过院墙,窜到老鸡狗跟前一横身,将孩子接住!
老鸡狗一看是庄大憨,骂了声:“你奶奶个逼!”一头撞过去,大憨一闪身,老鸡狗装了个空,收不住脚步,摔了个狗抢屎。
老鸡狗爬起来要跟大憨拼命。
大憨怒吼道:“老鸡狗,你戕害人命,试图杀人。老子告你去!”
他抱着孩子跑到村委会,当着孙洪发的面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
孙洪发忙问:“大憨,你要干啥?”
“问你爹去!”
电话通了,孙洪发什么都听明白了!
把人往死里打,老爹这是真作死啊。不过他想不明白,老四死了,老爹没怎么难过可这么大的火气从哪来的?
老鸡狗一向是请派出所民警抓别人,到派出所捞亲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坐进派出所的警车,铐着手铐被抓了起来。
老江湾的渔窝棚,无论张王李赵,他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谁敢开口,谁敢还手?尤其在自己家里,四个儿媳妇在外面有飞扬跋扈的王雅凤,有张狂浪张的白浪花,有横行霸道的二儿媳妇桑嘎拉桑秋芬,还有逆来顺受风情万种的胡秋云,可是一旦来到他老鸡狗跟前,那个不是低眉顺眼,任打任骂?
他绝不相信,长辈打晚辈,公公打儿媳妇也是犯法!
到了派出所,民警给他摘去手铐,请他坐下。他刚落座,就来了一句“奶奶个逼!”
那个年轻干警怒喝一声:“敢骂人,还把你铐起来!蹲那边去!”
奶奶个逼,在这里不灵啦。他乖乖地蹲到了暖气片跟前。那个楞小伙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手铐,把他又铐到暖气管子上。
他等着儿子孙大牛逼来捞他,可是在暖气片跟前,蹲着坐着斜躺着,两天两夜没消息。
第三天一早,那愣小伙子让他吃了顿早饭。然后就把他塞进刑车,他被刑拘,变成了真正蹲风眼儿的犯人。罪名是家暴儿媳,杀人未遂。
一番抢救之后,胡秋云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才带着孩子回到渔窝棚。
回到从前的家,三间红砖挂面的土房无声无息。房门前还有一滩血迹,血迹旁边扔着老鸡狗的枣木手杖。
她不禁心里一哆嗦!
再往屋里看,自己的炕上,一边是儿子的小炕车子(婴儿摇篮),一边却是老鸡狗黑漆燎光的枕头。她又觉得一阵恶心。
放眼老江湾,她举目无亲,走投无路。
老鸡狗进了监狱,孙家成了她的死敌!有孙家的势力在,她就算变成猪狗,渔窝棚人也饶不了她。
正当她彷徨无计的时候,背上背着的孩子哭了。胡秋云抱过孩子,没有庄大憨接住,这孩子早就死了。
想起庄大憨,她迈开脚步向拉拉岗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