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姐,我想着,先不让砚儿上学了,巷子口的小学堂终究不是正经读书的地方,我在家中教他几个月,秋闱之后再送他去更好的学堂。”
“这……能行吗?”林毓秀问。
“怎么不行,我的学识总比蒙学先生好些。”林长济道。
“不是学识的问题,”林毓秀道,“古人常说,君子易子而教。”
林长济微微一笑,突然提问林砚道:“砚儿,姑母的话出自哪里?”
林砚搁下汤碗,脱口而出:“出自《孟子·离娄上》,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林毓秀目瞪口呆,这还是他的侄儿吗?
“什么意思呢?”林长济问。
“君子亲自教子,用正确的道理行不通,就会动怒,父子之间一旦求全责备,就会变得疏远,是莫大的不幸。”林砚对答如流。
“这……”林毓秀张口结舌问林长济:“这些都是你教的?砚儿已经读到《孟子》了?”
“是啊。”林长济大言不惭道,又问林砚:“砚儿,爹有对你动怒,或求全责备吗?”
“没有!”林砚微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皓齿:“爹爹温柔贤惠通情达理,比学堂里的先生可爱百倍。”
林长济嘴角抽了一下,有这么形容男人的么……
林毓秀只当做童言无忌,以她对侄儿的滤镜,说林砚是文曲星转世她都深信不疑。却还是不忘提醒林长济:“砚儿聪明,可也不要揠苗助长,读书就像盖房子一样,基础牢靠房子才能坚固。”
林毓秀被母亲培养的极好,知书达理,能诗会赋,若是嫁与良人,必然是夫妻同心,子女聪慧,顺遂美满的。可惜祖父和父亲当年一心攀附,害她身陷火坑。
“放心吧,姐,”林长济道,“我有数的。”
姐弟四人难得聚齐,又赶上大雨,长世不出摊,一家人热热络络的说家常,转眼便到了中午。他们说话的功夫,老元祥已经将鱼杀了,在火上炖了一个时辰,直接将砂锅端上桌来,奶白色的鱼汤鲜香扑鼻,又拿咸菜炒了个鸡蛋,蒸了一锅粗粮窝窝头。
饭菜简单粗陋,毓秀却险些落泪,多久没有跟家人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可世上有许多事,偏偏不遂人愿,正当姐弟闲话家常、其乐融融之时。
那日周家派来的婆子又找上门了。
元祥命她待在院子里不许进屋,她也只好打着伞站在外面朝屋内喊,雨声掩盖她的话音时断时续,只能听个大概。
“四少奶奶,不看看什么时辰了?铭哥儿午睡醒了哭着找您呢。”
乍一听,好似铭哥儿是林毓秀的儿子一般,其实不过是侄儿,周璠兄嫂的儿子,周家太太很是好笑,瞧着林毓秀有学识,非要将铭哥儿塞给她来教养,说白了,打的是日后将周铭过继给膝下无子的周璠养老送终的主意,结果是大儿媳哭闹,小儿媳受累,妯娌之间也百般不快。
“这铭哥儿是没有爹还是没有娘?午睡醒了找我大姐干什么!”林长安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长安!”林长济低喝一句,让脾气温吞些的长世出去打发一下。
长世去了,站在门内对那婆子说:“侄儿大病初愈,我大姐回来探望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才半日功夫你们就上门来催,不合礼数吧?”
那婆子虽站在雨中,态度却十分倨傲,对着堂屋高声道:“少奶奶不能只惦记娘家侄子,说到底,铭哥儿才是您的亲侄子。”
“没人说铭哥儿不是,”林长济来到门口,沉着脸,语气不容质疑,“但你们少奶奶回来半日,刚吃口热饭,你们若怕回去交不了差,就退去大门外等候吧。”
婆子的嚣张气焰这才息了几分,可她往屋里的四仙桌上瞅一眼,嘴里嘟嘟囔囔的:“就这饭菜,有什么好吃?”
林长济忽然转身,吓了那婆子一跳,他的声音寒到极点:“家有敝帚,享之千金,如此浅显的道理也不懂吗?”
“我……”面对林长济的突然抢白,婆子一时没了话说。
林长济蹙着眉,面带嫌恶:“世家大户的仆妇,怎么这般没规矩!”
言罢,拂袖进屋。只留那婆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连同带来的两个家丁,被元祥驱赶着到了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