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去给大姐报个信。”长济道:“让她放心,侄儿醒了。”
虽然没完全醒……
“大姐必定要回来看砚儿的。”长安有些为难道。
“看就看吧,全须全尾的,不怕看。”林长济道。
“可是,她那婆母,又该给她脸色看了。”林长安是兄弟中最细心的,也是同林毓秀最亲近的。
林砚只是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若连个音信都不给她,不是徒惹她担心吗?”林长济道。
长安权衡了一下:“倒也是……回来也好,见见咱家小祖宗。”
“待毓秀回来,谁也不许提这件事。”林砚插言道:“权当我还是以前的林砚。”
兄弟三人同时搁下筷子,为什么呀?
“不要吓到她。”林砚道。
三张截然不同的脸上显现出相同的表情:我们不配害怕?
“吃饭。”林砚避开三兄弟的目光。
油灯跳动的光将他稚嫩的小脸映照的晦明晦暗,林家家道中落,男孩子尚可寒窗苦读博一份功名,女孩子可怎么办呢?
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沦为挽救家族的牺牲品,除了委曲求全没有第二条路——这世道留给女人的路本就少得可怜。
他要见见毓秀,听听她的想法,想个万全的法子。
“小小年纪,不要总皱眉头。”林长济仍像管儿子一样的口吻:“会长皱纹的。”
林砚摸了摸额头上细嫩的皮肤,说的倒也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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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白日一场大雨,天空像洗过似的明净,月光将天井照亮了大半,整条巷子都静悄悄的。
林长济独自一人坐在石阶里出神,林砚从东屋拿了件旧氅衣披在他的身上。
“砚儿长大了。”林长济一脸欣慰,忽然恍悟到林砚已经换了芯子,神色又黯淡下来。
“长安不敢跟我睡,我让长世搬去西屋了。”林砚坐在他的身旁,稚嫩的童音好似带着点委屈。
林长济听着心疼,忙道:“不妨事,你还在东屋睡,只是要小心床板,翻身动作太大容易塌。”
林砚昏迷的那几天,都是跟着林长济睡在东屋的。
林砚奇怪的问:“你就不害怕吗?”
林长济难得笑了,笑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疏朗:“怕什么?我儿子,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儿子。”
林庭鹤暂时无法体会父子之间舐犊情深的感情,为官在外的男人,与妻子儿女聚少离多,他的父亲是这样,他长大后也是一样,记忆中父亲的身影总是极其模糊的,同理,他对待儿女也是一样。像林长济这样事无巨细的照料,毫无原则的溺爱,是他见所未见的。
“长世刚刚想说话,被你打断了。”林砚话头一转。
林长济这才想起长世在饭桌上面色为难,欲言又止。
“我让他明天独自去摆字摊,他心里害怕,向你求援。”林砚道。
“他不行的。”林长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你怎知他不行?”林砚道:“你不能总像老母鸡一样将他们护在羽翼下,要给他们自力更生的机会。”
林长济争辩道:“如果是长安,我没话说,长安性子跳脱,在外甚少吃亏,长世自幼胆小怯懦,我一向将他带在身边……”
“你打算一辈子带着他?”林砚反问。
“是啊。”林长济理所当然的说。
林砚被噎了一下,恍然大悟:“怪道他娶不上媳妇呢。”
……
林砚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他可以自己出摊,兴许比你赚的还要多。”
林长济笑而不语。
“就赌二十两银子。”林砚道。
林长济仍不接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学着小玄孙那样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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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初刻,天光微明。
林砚醒来时,老元祥在扫院子,林长济已经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读书了。林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爬起来帮他点灯。
点火要用取灯儿。既是将小块火绒压火石上,一手捏住,一手用火镰使劲儿磨擦,擦出火星点燃火绒,再把取灯儿对着火绒,用嘴不断地吹火绒引燃取灯儿。
可他正在换牙,漏风的门牙无论再怎么努力,火焰纹丝不动。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林砚闻声抬头,发现林长济在取笑他,气急败坏的扔下火石去了西屋,找林长安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