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不是什么稀罕天灾。

每隔上三五十年总会来上那么一次，只不过这一次旱的有些厉害了而已，对于常年从事农事的经年老农来说，年龄大的那些以往还经历过那么一次。

然而蝗灾，上溯三代，整个南郡地域近百年就从来没有听说哪里发生过，这使得接到抢收命令的农户多多少少抱有一些怀疑。

虽说命令里附带了只要收割就会免除世家税的优待条例，但只要抢收，田里庄稼那是看的见的会实实在在造成减产，对于从事农业种植的自耕农来说，别提有多心疼了。

随着周振业一声令下，刚刚做完陈粮搬运任务的家将佃农再次高效运转起来，那些属于周氏辖下的农庄快速进入抢收行动之中。

与此同时，永安镇内那些自耕农，不管是不是心疼的要命，在免除世家税的诱惑下，也果断加入抢收行动之中。

而在这一片繁忙里，一条流言在暗地里迅速流传开来。

说是周氏小族长周振业从暗市里听来的消息，旱灾过后紧接着会有蝗灾降临，吓的他连多等几天谷物完全成熟都不敢，立马就下达抢收命令，为此更是不惜让周氏亏上一大笔钱财，用免除世家税来进行引诱。

视家主命令为儿戏，简直就是不配做周氏的族长！

这一流言使得那些家将自耕农私底下议论纷纷。

正午时分，田埂上，几个农户坐在树下躲避烈日炙烤。

“诶，听说了吗？原来蝗灾要爆发的消息是周氏小族长从暗市里打听到的，传言要进暗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消息不会是真的吧？”

“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仗着周氏族长的身份混进暗市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拿着鸡毛当令箭，指不定就是在暗市里让人给骗了，为了这个消息说不好花了多少金币呢，还拿着当宝贝，吓得连谷物都没完全成熟就让俺们抢收。”

“嘿，我说你这人，先不说消息是真是假，人家小族长不是免了俺们的世家税吗？你不念他的好，反而还埋怨起人家来了。”

“你知道个啥，以前出现洪水干旱庄稼严重欠收的时候，他周氏哪次没有免除世家税？就你丫的脑子蠢，还以为听令抢收会占多大便宜似的。告诉你，要是能再长上个三五天，俺家就能多打几百斤谷子，俺凭啥不能抱怨几句！”

“呃，好像也是哈，这么说俺家岂不是也亏了几百斤谷子啊！”

“哼，不然你以为呢？”

“可……可是，你没听他们说吗，周氏那些农庄全部都在进行疯狂抢收，大中午都不带休息的，人家那速度就不像是为了应付了事，完全就跟屁股后面有狗撵着似的。”

“你是不是傻，那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不是周氏家将就是周氏佃农，族长命令一下来，他们除了听令还能干啥？成风家主意外身亡，周氏把族长位置传给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少族长，诺大一个家族听他瞎指挥，他家老祖宗也不管管，就不怕周氏的家底被他给败光啰。”

“等着看吧，过些年有他周氏后悔的时候……”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啊，再怎么说，周氏这些年对咱们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不说别的，就说世家税这一块，永安镇在整个安远卫那也是最低的，你就不能盼人家点好……”

“就是，这一次充其量也只能说周小族长还太年轻，做事多少有些不成熟，可他心里想的也是为咱好，这一点总不是假的吧！”

“就是，就是……”

“呃，俺也没说他不是为了咱好，就是有些，有些，嗨，怎么说呢，俺是在想，要是前些时候五老太爷真成功了，周三爷上位做族长，你们说对周氏会不会更好一些……”

“你你你，你疯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那汉子边说还边小心看着四周。

一伙人吓的四散开来。

……

安丘镇北一处大院之中。

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皱着眉头看向身前躬身之人，开口问道：“如今永安镇的形势怎样？”

那人有些迟疑，回答道：“三爷，咱们放出去的流言虽说已经在永安镇内传播开来，但人心并未有多大浮动，主家这些年做的那些惠农之策，使得无论是佃户还是自耕农，都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感激之情，想要通过这一次事件在人望上对他们造成毁灭性打击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中年人冷哼一声，周身气势一闪而没，身前之人不由将身子弯的更低了一些，只听他开口说道：“你说的不错，四叔和老五前些年虽说冲击抱元弄的主家资源有些紧张，却从来没有剥那些苦哈哈的念头，还是用的老一套，对他们施行宽松策略，看样子着实收买了不少人心。”

“不过嘛，我也没有奢望仅凭一次便能将振业那小儿辈拉下族长之位，只要我们能抓住每一次机会，对他声望进行连续不断的打击，积少成多，水滴石穿，总有他声名狼藉的时候。”

“到那时，我看他还有没有脸赖在那个位置上，如果那老家伙还活着，也由不得他不请我们回去主持大局，安远周氏终究还是会落到我们这一系手上！”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不过身子却是弯的更低了，恭维道：“三爷英明。”

中年人挥了挥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那兄弟最近都在干嘛？他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身前之人赶紧回答，“这个，三爷，六爷他最近大多时间都是在教导宏旭小少爷，偶尔也会给家将的孩子讲解一些修行上的事项。”

中年人闻言皱起眉头，道：“跑去管那些孩子干什么？他好歹也是一个凝神修士，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跑去干族学先生做的事情，简直是在浪费那份修为！”

身前之人擦了擦虚汗，小心进言道：“呃，三爷，属下却不这么认为，既然六爷愿意做，索性就让他去做好了。您看啊，当初五老爷从主家反出来的时候，六爷可是坚决反对的，与其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会坏了什么事……”

“六爷脾气温和又耐心十足，他讲起课来倒是颇受那些小子们的尊敬，听说他最近在东院讲课，那些小家伙都争着跑去听讲，就连属下的孩子也，咳咳……”

中年人神色愣了愣，好一阵才感慨道：“既然他想教那就让他去教好了，振斌小时候因为我的缘故没能管好，差不多已经废了，让他有点慰籍也好。”

……

夏日时长，连续三天的抢收，永安镇内水稻基收割工作已经基本上完成，就是偶有疏漏也无伤大雅。

稻穗刚从植株上收到打谷场，都还没来得及展开脱粒晾晒的步骤，傍晚余晖之下，卫北地域已经开始出现黑色云团。

伴随时间流逝，云团越积越厚，越积越大，逐渐遮天蔽日，暗沉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