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淡淡。

冯曦若听得此言，身子一僵，转过身去，只见那魏青禾莲步微移，纤腰上系着的大带悠悠晃动，那青玉之色仿似初春嫩芽显露，而最动人的却是那张容华绝世的脸。

她在兰花村时，便知自己是十里八村最美的人儿，可一朝到了天虞城，才恍然明白，这里有比她更美的女子，亦有身份地位皆高于她的女子。

冯曦若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捏紧衣襟，咬着下唇，并未答话。

江三玖扫了她一眼，往魏青禾那儿跑去，轻声唤着：“美人。”

魏青禾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头顶，柔柔一笑，随即看向冯曦若，只道：“曦若美人与三玖是同乡，若是来看她，也无不可，只是，我观曦若美人似乎并不是来探望三玖的。”

冯曦若学着魏青禾的仪态，将双手缓缓抬至腰前，只那两只手却紧紧捏起着衣袖。

她道：“青禾美人误会了，这城主府不比村子里，我只是在教三玖礼仪罢了。”

魏青禾缓步上前，每走一步就像走在云端一般，随着动作，兰香散馥。

鼻尖萦绕香气，江三玖忍不住眯了眯眸子。听阳春说，美人的衣裳是要熏香的，通常会熏兰香、桃花香和山茶花香，美人今日这身衣裳熏的便是兰。

兰香沉醉，惹人贪恋。

冯曦若却不喜欢，她看着魏青禾，忍不住微微退了一步。

这世上万千女子，可似乎却无一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位魏氏嫡女。

一出生，便是世族大家，一长成，便是惊华绝世。

哪一样都是她所不能及，哪一样也都是让那位严苛的世夫人夸赞不已。

可凭什么她魏青禾就要高高在上，而她却要屈居之下，如今尚在天虞，便是如此，日后到了天都王城，又哪会有她冯曦若的一席之地？

“倒是让曦若美人劳心了，只不过，我这丫头身子还未全好，这些时日，我也疏懒，没曾教她什么礼仪，倒是让曦若美人见笑了。”

女子声音轻柔，可却听不出任何软意。

冯曦若神色一僵，眸光一瞥，就见魏青禾身后的阳春憋着笑，那发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心下更添厌烦。

她冷声道：“是青禾美人心好，顾念三玖，只不过……”

江三玖看着冯曦若缓缓朝她走来，然后从自己发上拿下一串嫩黄绉纱镶珠坠，横插在江三玖的一边发苞上。

“青禾美人对三玖这么好，怎么也不给她些好看的发饰，我瞧着，你另一个丫头头上的小铃铛倒是可爱得紧。”

冯曦若说到此处，看向一旁站着的阳春。

风过，铃铛起。

阳春变了脸色，刚要上前理论，魏青禾就挡在她身前，目光落在冯曦若的发髻上。

她今日梳的是双刀髻，那绉纱镶珠坠缠绕在后侧双刀髻下，从身后侧看去，令她整个人都柔美许多。

“曦若美人这坠子与三玖不搭。”魏青禾轻抬手臂，另一手捏着衣袖，未露一丝春光。

她将那坠子从三玖的发苞上拿下来，递给冯曦若，“这坠子甚配曦若美人今日的双刀髻，若无坠子，略显刀锋凌厉，有了坠子，才显柔美。”

冯曦若脸色一白，这魏青禾分明话里有话，说她今日过于锋芒，她深吸了口气，从魏青禾手中夺过那坠子，深深看了眼江三玖，便转身离去。

阳春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真是好生无礼！”

魏青禾没说什么，只是回身瞧了瞧江三玖，笑问道：“不是说做山茶果子吃吗？”

江三玖也正望着冯曦若的背影，她自是知道冯曦若的意图，只是她没想到，冯曦若会把自己的坠子给她戴。

她一时没个防备，才让冯曦若得了手。

江三玖自是知道，冯曦若在挑拨离间，她并未因阳春有小铃铛戴，她却没有而不开心。

她只要能在城主府待着就行了，只要美人不赶她走就好。

只是——

冯曦若怎么会这么快就沉不住气，要来寻她做内应呢？

她想不通，但听到美人说山茶果子，“啊呀”了一声，跑去将陶钵里的山茶果子拿出来。

江三玖又拿了几块给阳春，阳春瞄了眼魏青禾，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问道：“那个冯曦若，我们不在的时候，都同你说什么了？”

江三玖不想说冯曦若那些诋毁美人的话，嗫喏了一下，说：“没说什么。”

阳春见她没说真话，瞧了她一眼，松开了手，咬了口手中的山茶果子，扭头就走。

三玖看她好似又生气了，皱了皱鼻子，想着一会儿把编好的蚂蚱给她。

可阳春一直避着她，到了晚间，美人散卸钗环时，她才见到阳春。

她瞧了眼阳春，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青禾道：“三玖，为我栉发吧。”

江三玖忙回过头去，只见美人莹白的手捏着一把玉梳，于晚间灯火之中，摇曳出一片颤影。

她一下子晃了心神，就那样怔怔地看着魏青禾。

墨发如瀑，倾洒在那白色寝衣之上，衬着美人如玉的香肌，愈显白皙。

江三玖想到村口秀才曾念过一个词，叫什么“念兹在兹”，她听不懂，但如今，她无端地就觉得这词说的是青禾。

这世间，大抵只有青禾这样的人，才能叫人念念不忘。

每一次见她，都要惊艳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