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就应该这般活着呢?”
江三玖略带些稚嫩的声音响在寂静而狭小的江家小院,砸下几分沉重。
郑婴看着江三玖,却恍若看到了另一个少女,那少女也是身着粗布麻衣,可面容却昭昭明艳,可比春阳,世间无出其二者。
少女也是这样对她说,“谁又该这么活着?又为何不能成人上人?”
看着眼前的江三玖,郑婴脑中嗡鸣,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想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迟迟未发出声。
倒是江四六看不过去,喝道:“江三玖!你是觉得这个家你待不下去了吗?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说了,不许你去就是不许!”
江三玖身前的十二听到父亲的吼声,一下子吓得哭出来,紧紧搂着江三玖。
似是知道姐姐要走,眼里包着泪,水汪汪的眼睛眨着,嘴里甜甜道:“姐姐,不要走,十二以后少吃点儿,你别走。”
江三玖抬手抹了抹眼泪,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才抬头看向郑婴和江四六。
她缓缓道:“难道我们就活该这样穷吗?有了这笔钱,娘就不用熬夜做针线活,也不会没钱治病。爹,你也用不要命地去捕鱼,再赔着笑脸去卖,阿弟以后也能穿上好衣裳,能去读书,不用像我以前那样——跟一个小尾巴似的巴着人家,我去当奴婢有什么不好?”
江四六听着她的话,喉中一阵酸痛,不由垂下了头,低声道:“是爹无能。”
江四六素来对他们娘仨好,可他不识字,空有一身力气,只能靠捕鱼为生,他也时常觉得是自己不够好,还得委屈夫人怀着孕做工,才使郑婴的身子成了这般。
听着江三玖的话,他更觉得是自己不能给孩子衣食无忧的生活,才让江三玖有了当婢女的念头。
他心下愧疚又难受,摇着头,喃喃道:“是爹无能啊!”
江三玖却不觉得,是她选择这条路,与任何人无关。
她摇摇头,“爹,你做得够多了,该由我来做了。”
在她看来,婢女并没那么不好,至少她可以吃饱穿暖,还能给家里换银子。
至于什么一辈子奴才,她想得很简单,只要她好好做,日后就是天妃娘娘的婢女,那是女官!
郑婴听到她的话,眼中泪水朦胧,看着眼前的姑娘,却再也寻不到那人的影子,因为她知道,江三玖始终是与那人不同的。
江三玖骨子里就是良善的。
“娘错了……”郑婴摇着头,迎着她的目光,低声喃喃:“可三玖,你知道吗?咳咳……纵使没有钱,娘也绝不会让你去做个奴才。”
“就连死都不能由自己。”
江三玖被这句话一击,看着她娘苍白的脸,再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娘这般神情。
她抹了抹眼泪,低低唤了声,“娘……”
郑婴想要抬手唤她过来,可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倒了下去,亏得江四六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接住她。
看到这一幕,江三玖吓得魂飞了,连忙扑过去,“娘!”
江十二也哭了起来,小小的手勾着江三玖的衣袖。
江四六不停拍着郑婴的脸,连连唤道:“阿婴,阿婴,你醒醒,别吓我啊!”
“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去做什么劳什子婢女了。”江三玖拉着郑婴的手,触手便是凉意,凉得她心惊。
郑婴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微微张开眼睛,嘴角轻轻勾起,刚要说什么,却彻底昏了过去。
“娘!”两个孩子的哭喊声震天,
江三玖更是自责与愧疚,江四六不停唤着郑婴,江三玖见她爹慌了神,连忙抹抹眼泪,丢下一句,“我去找张大夫”,飞快地跑出了门。
因她头上绕了两个红带子,跑得又极快,不多时,红带子就有些摇摇欲坠,头发开始散乱。
路上又遇到往日里同她不对付的几个小子,见此都笑话她,还做羞羞的动作,“小黑胖,跑得快,丑丑的,戴红带!”
若是平日,她早朝他们扔石子了,这一次却充耳不闻,一股脑儿朝着张大夫那儿跑去。
张大夫正是帮忙救了韩瑭的大夫,是莲花村医术最好的大夫了,给娘抓药的方子都是张大夫开的。
韩瑭就借住在张大夫这儿,但今日他却不在,江三玖也没多想,急急拉着张大夫往家跑去。
之前的几个小子见她又回来了,刚要再开口,见她拉着张大夫,缩缩脖子,躲在一边儿不敢说话了。
江三玖连瞧他们都没瞧,心里只急她娘的病。
若非她顶嘴,若非她非要气娘,娘就不会病。
她捶捶脑袋,心里埋怨着自己:做什么非要去做那个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