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岳回到莲院的时候,发觉莲院中竟然不断有小厮出入,还有小厮请来了大夫,正在前头领着提着药箱进厢房。
秦山岳还以为是白青柠生了什么病,脚步不由得更快了几分,可是当他走到莲院里的时候,就看见白青柠坐在花园的石桌前,春日站在一旁,为白青柠奉茶。
滚热的沸水将嫩绿的茶尖儿冲的在白色的杯壁中团团打转,袅袅的热气扑到人的指尖上,春日避开热气,正看见秦山岳走到了石桌旁。
见到将军来了,春日赶紧退开了两步,不敢听夫人与将军的话。
今日宴上的事情早已早丫鬟们之中传开,秦家家风森严,这种事简直让他们闻所未闻,每个丫鬟脸上不露出来,心里却都是在想着的。
更何况,现在事情的两个人都在莲院的厢房里呢。
“青柠。”秦山岳浓墨般的眉头拧在一起,目光不断在莲院中出入的人群上扫过,声音不断下沉:“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青柠喜静,里面伺候的丫鬟都是有数的,旁的人进门就会被拦住,都不许乱进,莲院里还是头一次这般热闹,不仅有外院伺候的跑腿小厮不断往返,甚至还从外头请来了药娘。
他们秦家里的人屈指可数,真正算得上主子的,除了秦老夫人以外就只有秦山岳与白青柠两个人,现在他们俩都在这里,还能有什么人有这个阵仗?
秦山岳心中的思绪越来越沉,他知道,整个秦家里,也就只有赵红珠那么一个人了。
不管他想不想提,都一定是赵红珠出事了。
“今日我在宴会上时,听闻下面的丫鬟来报,说是后面西厢房那头起了火,当时正好撞上一圈贵女,我去处理的时候,那儿有很多人。”
白青柠端坐在石凳上,手指捧起一杯茶,圆月落进杯盏,被红唇吹皱,茶香蔓在她周边,随着她柔和的语调,绕着她浅浅的散开。
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样宜人了。
“那被烧的厢房里有人,我唤了婆子进去救,发现里头的人是赵红珠。”白青柠说到这里的时候,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眸看向秦山岳。
两辈子没仔细看过这个人的眉眼了,现在仔细一瞧,只觉得陌生。
秦山岳骤然变了脸色:“赵红珠,她怎么了?”
白青柠勾起了一丝讥讽的笑。
她爱过的那个家国大义心怀天下、一言九鼎刚正不阿、与她许下相伴一生诺言的将军已经死在了那一场雪里,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嘴上说着对赵红珠没有男女之情,说着会给赵红珠找一个好人家嫁了,恨不得赌咒发誓把自己这一身的骨头都压上去,以此来增加这誓言的重量,可是只要稍微起那么一点波澜,所有的坚持与傲骨就好像通通被打碎了一样,变成一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我也不知她怎么了,我未进火海,进去的是两个嬷嬷。”白青柠向旁边一抬下颌,便来了两个嬷嬷,正是之前将赵红珠拖出来的两个嬷嬷,白青柠赏了她们俩一人二十两银子,这是她们两岁半的收入。
两个嬷嬷都是心思粗的女人,平时就干干粗活,一拿到银子,高兴的嘴都合不拢,白青柠又未曾给过她们俩言语敲打,所以她们俩的心都是飘飘乎的,说话也不过脑子,白青柠只是向她们一抬下颌,俩人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个遍,一点修饰婉转都没有。
“厢房里着火啦,老奴俩进去救人,哎呀,这一进去,老奴就瞧见赵姑娘跟个男子在床上滚着那,俩人正办那个腌臜事儿呢,火起来了都不管,老奴再那么一瞧,那男子醉了酒,赵姑娘人都是晕着的,老奴俩就赶忙把赵姑娘给拽出来啦。”
嬷嬷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赵姑娘身上都被弄出那些个印子,请来看人的药娘都直摇头呢。”
药娘,便是女大夫,专门为府中夫人和未出阁的小姐诊治的,专看女人的那档子事儿,一般宅院中女子想求子,或者想调理身子,都会请药娘来,药娘看了都摇头,显然赵红珠被折腾的很惨。
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秦山岳最开始是茫然的,他心里对赵红珠又爱又敬又悔,对于秦山岳来说,赵红珠就是胸口朱砂痣,被秦山岳时刻铭记,秦山岳会永远把她捧得高高的,让谁都不能伤害她。
但是,此时,他的朱砂痣被另一个人折辱,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扛出来,已是声誉尽毁。
这是秦山岳不能接受之痛,他能接受赵红珠躲到漠北,能接受赵红珠吃尽苦头、失去荣华富贵,也能接受赵红珠另嫁他人,但不能接受赵红珠被如此践踏。
他的红珠,理应被所有人捧在手心才对。
一想到赵红珠遭遇的事情,秦山岳对自己恨极了。
他说了要保护好赵红珠的!他答应过赵红珠,答应过赵家去世的兄长,可他没能娶成赵红珠,甚至连赵红珠此时都保护不好,这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一口戾气在胸口翻滚,秦山岳恨不得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砍死!
两个嬷嬷说完,才发觉秦山岳的脸色冷沉的如同腊月里的护城河般,瞧一眼,那冰冷冻人的寒气都直冲到脸上,隐隐还压着一抹暴怒,就如同被人掠了领地的雄狮一般,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在颤。
嬷嬷们都吓坏了,讪讪的不敢说话,正是不安的时候,便瞧见白青柠一摆手,她们俩赶忙下去了。
“是谁。”等到嬷嬷都走了,秦山岳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眼下情况未定,不好说具体原因,将军还请稍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