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陆尽觞大概是在找路，回答地漫不经心。

“我见众生皆扭曲，唯有见你是如常。如常，是我这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它比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要珍贵。”

感受到她的手逐渐收紧，陆尽觞的心莫名痛了起来。

“所以啊，小觞哥哥，我的私心很重，我不能没有你，没了你，我不知道怎么看这个世界才是它的正影。我曾经说过，我可以是你的劣后项，但爱情里，我一定得是你的唯一项，你不能不要我。”

“你有没有想过试着走出来？看看正常视角下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我可以吗？”

陆尽觞没有直接回答：“今晚天很黑，看不到月亮，天空还飘着雪，我们只能借着手电筒的微弱光芒前进。这一切并不美好，但却是最真实的模样。只有见过这样的世界，等到天气晴好，你才知道月满西楼那样的夜晚是那么的静谧而美好。你不能永远躲在画室，永远逃避。”

永远做个受伤的孩子。

伊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天已经全黑，陆尽觞一路只顾着找人，现在也很难辨别方向，如果走错路，越走越远，恐怕会更加危险。

好在附近有猎户打猎时搭建的房屋，可以暂避风雪。

野外生存，陆尽觞几乎每年都会参加这样的活动，所以无论面对多么恶劣的环境，他依然从容面对。

只见他熟练地铺好房屋中原有的床铺，虽然看着有点脏，但现在这样的环境，能有安身之处已是不易。

点燃火堆后，他让伊人坐到床边。

伊人挪动着坐下，声音很弱：“我有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

“什么？”

“刚刚下山的路上，我不小心跌进湖里，衣服灌了水。我本来不觉得冷，现在感觉好冷。”伊人脸色煞白，双眼微闭。

陆尽觞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这才意识到，她一路上的状态都不对，本以为是害怕黑夜，没想到还有发烧的缘故。

“为什么不早说？！你这个笨蛋！”陆尽觞责骂着。

手上动作却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的将她里面湿透的衣服剥了个干净，放在刚刚升起的炭火旁边烘烤。随即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将人抱在怀中。

正当他打算连里衣一起脱掉，好让伊人贴着他的体温取暖时，伊人拦住了：“这样就好，我不冷。你不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你又不喜欢和我有肢体接触。”

“别说胡话，抱紧我。”陆尽觞还是将衣服脱掉，并拿冬衣盖在两人身上。

幸好，有带退烧药，他给伊人喂了一颗。

“你怎么连退烧药都有呀？”

“你以为是你，什么都不准备，就敢出来。”

“幸好我有你啊。”

发着高烧，又是在户外，伊人整个人精神都不太正常，神思也不清明。

混乱中，她只觉得抱住了一块炭火，很温暖却不会被灼伤。随着意识趋于薄弱，她越来越跟随本能，于是抱得越来越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陆尽觞用手捂住她冻红的耳朵，说：“笨蛋！我说什么都信，从小到大，数你最好骗。”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好骗吗？”

还以为她睡着了，陆尽觞一惊：“别说话，好好休息。”

伊人不依不饶，继续说：“因为每个人都在骗我，所以骗就骗吧。”

“怎么会？”

“尽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从小到大，我不敢哭，只要我一哭，爸爸就会责怪身边的人没有照顾好我，所以我没办法，只能装作很开心。可你不一样，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有哭的权利。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在你面前懦弱的我，我希望呈现给你的是我最好的样子，可惜我做不到。我不敢奢望你能多爱我，像我这样的女孩子，不配得到真心的爱吧。我只会索取，只会拼命地靠近你，寻求那一点点的温暖。而我能够给你的，大概都不是你真心想要的吧。”

陆尽觞轻声安慰：“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

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下文，有点着急：“如果什么？你又不想和我说实话，又想瞒着我，是不是？”

陆尽觞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如果你想要反抗，我会陪着你。”

“反抗什么？”

“你爸爸。”

怀里的人很惊讶，不由缩得更紧：“爸爸？爸爸是最爱我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但我们都该明白，爱有的时候比恨更容易伤害一个人，以爱之名，你便永远看不清事情的本来面目，辨不清善恶是非。你爸爸的确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可并不代表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也并不代表你不可以反抗啊！”陆尽觞字字铿锵。

过了很久，怀中的人都没有说话，他才意识到失言：“没关系，如果你想就像现在这样，也很好。改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没人可以强加在你身上。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连我也不行。”

“你要永远陪着我，可以吗？”

“好。”

直到伊人退烧，陆尽觞才彻底安心，模模糊糊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