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消逝,乾坤变色。
先是白茫茫一片,后来现出楼阁中一个小孩儿的身影,她坐在窗边,仰头看满天的大雪,有一枚雪花,飘落在她伸出的小小的掌心,遂爱不释手地拨弄,发出一声稚嫩的感叹:
“好美啊。”孩童的神情,脆弱孤独地令人想要落泪。
画面一转,仍是那女孩儿,只是长大了许多,正撒开脚丫子在风中奔跑:
“糖葫芦!我要一串糖葫芦!”
一干瘦的老头儿,骑着老黄牛,悠悠前行。老黄牛吭哧吭哧,夕阳下他挥挥手:
“知晓了!片刻便来!”
“玩亭老头儿。”芊芊抚上观生石上熟悉的背影,轻叹,他口里说是片刻,可已有数年不曾归来。
再继续看去,竟然出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象。阴森森的大殿上空,飞过一串漆黑的蝙蝠。
殿上坐着一个鬼面男子,唇角笑意诡谲。殿中站着一身红衣的女子,赫然是芊芊。
可是又不像她,因那眼神分外冰冷死寂,只脸色仍旧苍白一片。薄唇抹了鲜红的口脂,眼尾则勾得细长,横生一丝妖媚。她身前立着个白衣的人,身形清雅,堪堪是风姿无双,脸庞却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楚。
俩人仿佛在无声地对峙。
下一刻,芊芊却忽然惊叫一声,骇得跌坐在地——
因为“芊芊”,竟猛然抽了白衣人腰间的佩剑,往脖颈划去!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下了狠力!刹那间血液如同泉水一般喷洒,溅上白衣人的衣袍,整个世界一瞬间被染成铺天盖地的血红!
血,都是血……芊芊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胸口窒闷堵塞,脑袋却痛得几欲四分五裂,不由得倒在石台上,蜷缩成一团。
观生石上的画面早已消失不见,她却双目大睁,心脏一阵又一阵窒息般的疼痛,恍惚间,有谁摇晃着她的双臂:
“木谣?木谣你怎么了?”她凝起一点神思,讷讷间看见穆青的脸。
“你……你怎么哭了?”他却疑惑慌张地发问。
芊芊抬手一抹,果然是摸到一手濡湿。脑海中闪过那染血的白衣,心口不知怎的一滞,蓦地呕出一口血来。
穆青大惊,捧起她的脸:
“木谣?”
见她眼神涣散,忙捏起芊芊的腕想给她输送灵力。
突然。
“你们在做什么?”
好不古雅的声音,与生俱来的倾醉口吻,淡淡的却没有什么感情。
是谁?是谁?
芊芊眯着眼睛扭头看去,那白衣渐渐近了,她的四肢百骸却愈发疼痛起来,费力抬眸看那近在眼前的男子。
她伸手一捞,便捞住他的衣袖,手指慢慢地缩紧,她把这人的衣袖攥得那样紧,仿佛攥着什么极珍贵的不能再失去的东西。
风荷微微弯下身来,同她说话:
“愿意跟我走么?”飘扬的发丝划过脸颊,他伸出修长的指,揩去她唇角的血迹,柔软如水的眸光中一闪而过的仿佛是一丝隐痛,心疼,还有努力隐藏着不想被人发现的别的什么。
他这样活生生在她眼前,全身那要碾碎骨头般的疼痛好似才缓解一些。芊芊握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像小孩子抓着心爱的玩具。
风荷便一展臂,抱她入怀中,单薄的少女几乎没什么分量。
穆青心知自己闯了大祸,跪在观生石上,对那已抱起芊芊的出尘背影叩首道:
“弟子,弟子……”
因实在担忧木谣状况,一时间不知晓该说什么。采像术最后一瞬间失去了效用,他没能将她的前尘看到结尾。却不知芊芊又看见了什么,竟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他尚在不解,风荷听见他的话倒是步子一顿,却什么也没对他说,脚尖轻轻一点,抱着芊芊便向等灵峰的方向御风而去了。
——
淡淡的馨香袭来,芊芊又做了昨晚那个梦。
十分不吉利的梦。
因她梦见忘川,黄泉魂灵的必经之地。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开在忘川河畔,她游荡在这一片血红的花海之中,恍惚觉得自己是个已死的人。
有黑白相间的蝴蝶在她身边翩翩飞舞,如同鬼魅一般穿梭进花丛之中。
她抬眼,却看见某处现出一角突兀的白衣,徒步在彼岸花的缝隙之间。
她不知为何心生惊喜,迎上前去,他却从她身边漠然路过,仿佛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渐行渐远。等她反应过来,拔脚追上那颀长背影的时候,他才似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只是,背影瞧着很有些颓然。
芊芊忽然就在此时感到了莫大的惶恐:
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
……
那一瞬,他仍恍惚回眸。
露出一张动人心魄的容颜。
和一双极美的眼。
只是,那眼神极沉、极安静、极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