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起曾听说过的一则传言,来自云归的传言。那传言说——荷君仪容,窥之息止。
——原来那不是传言。
这样看一眼就会窒息的美貌。
她现在终于懂了。不是威严刻板到不敢逼视,亦非昳丽鲜艳到摄魂夺目,而是那种瞧着仿佛整个人浸泡在泠泠的清泉之中,一路舒心到底的容颜。
他的眉,恍如远方隐在霜雪云雾中黛青的山脉,他的鼻梁,似高山的巍峨、似松柏的挺拔,这些硬件,为他的容颜奠定了英俊的基调。
而他那些美与柔软,又全部藏在细节之中,如他眼睫,仿佛轻轻飞起的蝴蝶,又如他薄唇,天生微弯的弧度如这世间最柔情的花蕊。
她从他的身姿中,好似看见寒松屹立、山高水远,却又从他的眼瞳中,看见了斗转星移、沧海变幻。
他向她走来,走得那么近。
每走一步,她就仿佛得了那树妖胡诌的心口疼的病症,好像他每一步都踏在了她心上的伤口之上似的,凶狠致命,不留余地。
这样美丽的人,这样美丽到令人疼痛叹息的容颜。
仿佛集这世间生灵的美好于一身,又融会贯通,沉淀出独属于他的绝色资质,使人平白觑上一眼,待那片刻的怡然沉没过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惊心动魄、心意难平。
可是她对着这样的美貌,却双目酸涩,茫茫然落了泪来,好像突然与久别的故人重逢,又好像只是被他的容色震撼所致。
她也莫名其妙,擦了泪去,抬着雾蒙蒙的眼,强忍着泪意,平声道:
“阁下便是小荷君?”
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带了哭腔。十分尴尬,所幸她面皮常年苍白,也不易脸红,缓了缓,接道:
“小女子芊芊。本无意叨扰,只是有人托我来送一东西,走到那结界尽头时却不见人领路,这才不请自闯。”长长一揖,“还请荷君恕罪。”
那男子看着她,垂眸。
突然问:
“你吃饭了吗?”
风穿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芊芊懵在原地。
以为她没听清,风荷又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吃饭了吗?”神色却很清淡。
若非他咬字清楚,声线古雅,芊芊都要以为他说的是“练剑了吗”“修习了吗”,而不是这么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俗问候。
因为太惊讶,芊芊竟然诚实地回答了他:
“没有。”
……
芊芊坐在桌子前,发呆。
树上的鸟儿还在叽喳乱叫,芊芊看着眼前的菜肴陷入了沉思。
炒三丝,小葱伴豆腐,虾饺丸子,白切鸡。
还有一盘红烧肉。
素菜颜色新鲜,豆腐白嫩软滑,肉菜则色泽诱人,气味香浓,她相信,不论哪一个,入口绝对是极美味的。
可是不对啊。
“我是不是走错了?”她喃喃。还是云归小荷君被调包了?
那风姿翩然的男子打了一盆水,在她身边净了手,又取了一旁树干上挂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她盯着他,拎着筷箸,半晌也不挪动一下。
风荷正好也转过头来看她,见她不动作,蹙了眉:
“不合口味?”
芊芊摇头,又诧异地眨眨眼睛。
风荷坐到她对面,指指桌上的菜。
“那为什么不吃?”又看她。
对着这样一张脸,芊芊竟然觉得腹中果然有些饥饿。他言语虽淡然无波,眼神却隐隐带着点委屈。迎着这样的眼神,芊芊竟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不由自主地扒了一口饭,咽下肚子时才觉得诡异。
诶?不对啊?
“啪”地放下筷子。
“你是小荷君?”
“是啊。”他好像不解她为何这样问。
芊芊噎了一噎。观他神情,不似说谎;况且若不是小荷君,谁能顶着这样一副容颜,悠哉哉地在等灵峰的竹林里晃悠?
“你身上没有仙气,”芊芊蹙了眉,“而且,你还不住在浮云殿。”她可没忘记穿过花海时看见的云上宫殿。
而这人带她来的是竹林外的一处小溪,小溪旁有个木屋,虽清静典雅,却有些简陋了。怎么看也不该是堂堂阁主居住的地方啊。
“我将仙气敛去了。”他垂了目,睫毛在眼睑处留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浮云殿闷热,我便偶尔下来坐坐。”
什么?闷热?浮云殿?
芊芊瞠目结舌,她没听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