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皇后派人追杀,她替了太子动手,能让母仪天下的皇后越过储君,亲自出手解决掉一个人,究竟是为的什么样的理由?
芊芊安静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靠在白景笙的怀中,垂落的睫毛微微颤抖。
或许他不想说,但是她隐约听过一些传言。传言说,当今笙王殿下的母妃乃未央宫的兰太妃娘娘,但生父却不是先帝,这并不是说他非皇族血脉,而是稍微差了那么一辈。
市井传言,白景笙很有可能是当今陛下的种。因为他的母妃曾与当年还是椴王的陛下有过一段情史。
而且,殿下的年纪与太子相仿,不过两岁之差。这样的揣测一直存在,只是没人敢去证明罢了。如果是连笙王殿下也不愿启齿的过去,大概就能印证那句话了吧。
一个乱伦的产物。
听说,白景笙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西陵做了质子,而且,是兰妃亲口提议,并亲手送出去的。
那一年暴雪突降明端,雪下的极深,不过三岁的小皇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遥遥离去,每走一步就要回头看一眼,可是他的母妃早已没有伫立在城楼之上,寒风瑟瑟,她留下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如此冷漠。
后来,他再也不愿回头看。也再也不愿等待与期盼什么人。
芊芊所知道的过去,都是从旁人口中东拼西凑而来。她也不知为何独独对白景笙的过去感兴趣,大约是因那初见时一见如故的感觉吧。他与旁的人是不同的,芊芊常常这样觉得。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某个瞬间相遇过,也许她忘了,但那种惊鸿一瞥,乱人心扉的感觉不会忘记。
话说回来,那种一半荒谬一半合理的言论,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白景笙如今显赫的地位、陛下唯一留守帝都的幼弟身份、加冕为七珠亲王也许不日就会是九珠亲王,直逼摄政王的权势。这些都或许会引起皇后娘娘的忌惮,但是真正让她出手的,或许正是那“皇弟亦为皇子也”的谬论。
兰太妃与陛下究竟是怎样的过去,芊芊并不想知晓,但是她知道笙王殿下从前过得一定很苦,虽然他总是笑着,笑容如甜如蜜,但是那总是冷到骨髓里的眼神,不是一个正常长大的人会有的。
就像她的弟弟,那个瘦弱的孩子,因为从小病弱却被寄予厚望,尽管得到了旁人难以企及的偏宠与喜爱,也总是有着深深的不安全感,看人时的眼神总带着一抹警惕与高傲,甚至在对待在意的事物时,会有一些病态的偏执。
芊芊小声地问:“殿下。如果真的是皇后娘娘动手,您会怎么做?”
白景笙勾唇笑了,那样狠毒:“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知风水不会轮流转。他们最好祈祷,不要让本君有夺回屠刀的一天。”
她就知道,笙王殿下不会认输的。
芊芊也笑:“属下愿誓死保护主君。”
白景笙低眉看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车外突然一声长嘶,整个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静止不动了。掀开车帘,马匹口吐白沫,倒在路边,而马车则冲出了一大段距离,芊芊估摸着那匹马大概是被下了药。
白景笙冷笑,“娘娘还真是周全,怕我死不成呢。”
芊芊与他小心出了马车,却不能原路返回,只能往可能有人烟的地方走。
面前是崎岖的山路,天色渐晚,本不该往里深入,但情况紧急,还需得隐蔽行踪。谁知路上会不会再遇到皇后的埋伏,既然决定动手,必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只能小心行事。
整个过程中俩人都很沉默,芊芊走在前面,大约几步路,她忽然停了下来,回身轻轻地握住白景笙的手。
白景笙咳了一声,低斥:“放肆。”芊芊却说:“殿下到这种时候还要与属下论尊卑么。”声音里含着笑意但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她手心里都是粘稠的液体,那是白景笙的血液,洇湿了他的整幅袖子。为了护住她,他生受了一箭,那种利器入体的痛意她感受过,根本难以忍受,可是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样跟她走了那么远的路。白景笙想抽出手,她却握得很紧,沉默的侧脸在黄昏的光线中,显得那样沉寂。其实他更用力一点,就可以挣脱她的手了。可不知为何,他竟不再动作,而是默许了她这种僭越的行为。她就这样牵着他走着。芊芊放慢了脚步,她走得那样缓慢,希望能减轻一下他的负担。
她不提出搀扶或是背负的建议,白景笙何等的高傲,他决不会允许将狼狈与无助显于人前。芊芊了解他,胜过了解自己。背上却忽然一重,白景笙靠在了她的肩头,呼吸微微。“殿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有点累。”他说。
“箭头上有毒?!”芊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一股巨大的焦急与恐慌冲上头顶,她说:“殿下,冒犯了。”她将白景笙背了起来。白景笙已经神志不清,他浑身发冷,只是本能地向温暖处靠近。她与他距离那样近。他轻轻地呢喃,“芊芊,芊芊。”好温柔,像此时此刻的微风。
芊芊从未见过这样柔软的殿下,她背紧了他,加快脚步。心想,就算有一条小溪也好。让她能够给他处理一下伤口。远处走来一个人,负着柴新,大约是这一带的樵夫。芊芊将笙王殿下轻放在树下,过去与他交涉。樵夫同意将二人带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憩一晚,芊芊谎称与白景笙是兄妹二人,上山的时候,遭到黑熊袭击。樵夫倒是没什么怀疑,反而满面热情。芊芊去搀扶白景笙,他起身不稳,俯低,在她耳边吐出一个字,“走。”发丝扫过她的脸颊,微微痒。
“走。”他咬着牙低声重复了一遍,芊芊一悚,殿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她抬起眼睛,难道,那个樵夫有问题?
芊芊将白景笙扶着,慢慢地移步向一旁的灌木丛。那樵夫见二人没了身影,反而回来寻找。
“你看,他手上虎口有一层茧,那不是砍柴握刀会长的老茧,而应该是使剑。”白景笙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将手勉力放到芊芊眼前,让她观察。芊芊细看之下,更是心惊,握紧了方才殿下递给她的匕首。
樵夫已经走到了这一片,手里的柴刀紧攥,似乎随时都会挥下来,芊芊突然暴起,一刀扎在了那樵夫的腹部。樵夫嗷嗷大叫,凶神恶煞地看了过来,神色狠戾,芊芊运用巧力,躲过了他的几个劈砍,带他远离白景笙的方位。
樵夫血红着眼,“我弄死你……”显然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暂时将任务忘在了脑后。芊芊不要命地跑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好在她身材纤细,倒也不算吃力,反而是樵夫被树根拌了好几跤。
樵夫,不,刺客被她这么一耍遛,怒不可遏,挥舞着柴刀横冲直撞地砍了过来,芊芊看准时机,往一边的斜坡上一滚,那刺客就那么直喇喇地从坡上跌了下去,摔得头破血流,暂时没了行动能力。
芊芊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被砍中一刀,痛的不行,但必须拖着身体回去找中毒的白景笙。没有她在,殿下危矣。回到原来那个地方的时候,芊芊忽然脸色大变。
她猛地躲到了树后,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原来那个刺客他的后面还有人手。此时约莫五六个大汉将灌木丛团团围住,一人把神志不清的白景笙拖了出来,手脚都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他们打量着白景笙,露出垂涎的目光,白景笙像是猛然苏醒了过来,半垂着眼,冷冷地掀起眼皮,那抓住他的人被这眼神一激灵,反而愈发兴奋,他喃喃,真美啊…
你难道想上他?他的同伴淫邪地说。
几个大汉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那些人不是说抓到了任我们处置吗?那还管什么?上啊,上了杀掉就行。
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玩过这种高级货。
“这个看起来比怡红院的娘们都要上等。”
芊芊死死地盯住那些人,手心几乎深深地掐出一道血痕。冷静……冷静……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厉声告诉自己。
可是身体已经本能地冲了出去,她大喊:“殿下!快跑!”
那些人本已经解开了裤腰带,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刀和武器都在地上,来不及捡起来,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慌乱地把衣服穿好,几个大汉对着芊芊就殴打起来。劈头盖脸地,简直往死里去打。
芊芊呜咽着,眼看白景笙慢慢站了起来,她泪水满面和着血水缓缓闭上眼睛。
可是下一刻,飞溅的液体撒到了脸上。她睁眼,看见此生永不会忘记的一幕。
那个人像天降的神明,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流水般优雅的动作,一挥剑就是一条性命。他的身影如梦似幻,步伐变幻莫测,甚至没有人能挨到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