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白裔汀兴味顿生,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子,饶有趣味地看向那青年。
“正是殿下口中提及此人,”那青年广袖白衫,眉目掩于斗笠罩纱之下,隐约风流,“细算来,她今年应当有十三岁,此刻也应当身在贵国。”
“哦?”白裔汀摸了摸案上砚台,眉眼间神色莫测,“孤可否冒昧一问,他是先生的什么人?”
那人听闻,从唇间逸出一声懒散浅笑。
“实不相瞒,她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门生?”白裔汀讶异挑眉,“若是先生门下,怎会流落至笙王府,做了无名小厮?”
“说来话长,不过是些经年旧事,不提也罢。”那青年轻轻叹道,“虽我与她多年不见,总归却有些师徒情分。如今观她身陷囹圄,今后必将卷入未知风云,实在于心不忍。”
白裔汀却在思索,必将卷入?为何用如此言辞?莫非他知道什么?那小厮又究竟什么身份,竟能得他如此看重?想着,提议道:
“那先生不如与孤一道赴宴,也能与之好好叙旧。”
青年却摇了摇头,道:
“某如今身份特殊,不便同往。”
“那先生,想让孤怎么做?”
“便如他告诉殿下的,以花香赠予,而馈之露泽。”青年含笑,“之后留下还是随某离去,皆由她自己来选择罢。”
……
此刻仍伫立王府门外,讷讷看着脚下这朵珍稀花儿的芊芊,却不知晓,她的命运,在他人的谈笑风生之中,即将迎来一个重大的转折。
笙王府,琼梨苑。
端着果盘酒盏的婢女鱼贯而入,芊芊紧随其后,却被常安一把扯住:
“你进去作甚?”他随手一划,颐指气使道,“去,去把那些搬到暖房里。”
常安指的是苑墙角落里一些盆栽。芊芊皱了皱眉,刚想说出今晨笙王殿下的吩咐,微张的唇瓣却在听见一声娇叱的时候,猛然顿住。
她慢慢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来:
“好。”遂垂首往那几盆繁美花儿走去。
常安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这个兰谦,今日怎的如此乖顺?不过心下也是舒坦了许多,遂换上谄媚的笑容,往前方发生争执处赶去。
来人却是西陵郡主顾玉宛。只见她一身明橘色骑装,脚踩毡皮短靴,虽一派明艳娇媚,眼中却有激奋血意不曾褪去,而眉毛高扬,神色狠戾,不像赴宴,倒像是与人决斗来了。
“怎的,”她看着拦住她的几个门侍冷笑道,“东宫亲自送来的请帖,如今还不让本郡主进去了?”
“郡主着装,于礼不合。大祁有令,会宴者需服饰得体,卸下刀剑,方得入内。”其中一名门侍干巴巴说道。
顾玉宛冷冷一笑,将手中长鞭一甩,鞭子狠狠抽在那出言阻拦的门侍身上,顿时衣衫破开,现出一道狰狞血痕:
“本郡主穿什么岂容你一狗奴才置喙?!”
那门侍顿时痛得汗出如浆,却只能强撑着跪倒,咬牙道:
“奴才知错。”
顾玉宛身后一干侍从顿时叫嚷道:
“你们东祁,未免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什么破宴会,还搞这么多规矩。”
“都说东祁人最爱附庸风雅,如今看来是没错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口无遮拦,各种抹黑挑衅,狂妄如此,显然早得了主子授意,说白了,今儿他们就是来破坏宴会的。
顾玉宛扬起下巴,“现在,可以让本郡主进去了吗?”
众人默然,一边的常安缩了缩头,没敢出声。芊芊则捧着盆栽,躲在暗处静静看着一切,眸里忽明忽暗,神色莫名。
“郡主且慢,”一声威严苍老的呼声传来,却是齐玄。
他从另一边的道路上疾步走来,身边跟着一众青衣婢女:
“主君知晓郡主这个时辰必是从校场赶来,遂命老奴亲自来迎接。方才未在府外等候郡主,实是因为主君听闻您着装似有不妥,令老奴提前备下衣物,耽搁了些许,这才匆匆赶来。还好在此见着了郡主——”
说完,他拍了拍手,身后十余个婢女便一字排开,个个袅袅婷婷,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各色衣物配饰,款式不同,每一样却都做工精细,价值不菲。
“请郡主挑选吧。”齐玄微微躬身,恭敬至极的模样。
顾玉宛脸色时青时白,暗道好一个笙王殿下,如此便叫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好来。冷哼一声,随手一指一件飞蝶织花襦裙:
“就这个吧。”
毕竟天性使然,世上女子,没有不爱精美红妆的,便如世人眼中凶蛮狠毒如西陵郡主,也不例外。
齐玄点头,命青衣婢女带领西陵郡主等人去客房更衣。众人看着那西陵郡主的背影,这才发觉顾玉宛走路有些微跛,想来应是上次落马事件留下的伤还没好全,一时间,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幸灾乐祸。
常安却凑到管事身边,纳罕道:
“齐管家,看来,咱们主君对这位小郡主十分上心呐。”啧啧,那十数件华美衣衫,得多破费啊。
齐玄瞟他一眼,慢声道:
“那些衣物,虽然名头上是主君授意,实则嘛——”齐玄拈须一笑,好不慈祥和蔼,仙风道骨,“却是太子殿下特意为贵客准备的。”自然开销也就不算在王府头上了。
竟是太子殿下——常安闻此,暗暗咋舌,既然是太子殿下准备的,那么那些衣物,里头恐怕大有文章——可怜的小郡主哟,想必是得不了什么好了。遂连连感慨道:
“妙极,妙极。”摇头晃脑,那姿态是说不出的滑稽。眼睛一瞟,刚才还蹲在角落里的黄脸小子却是没了影踪。
走得这么利索?常安有些遗憾,乍一听到这么有意思的消息,他本来还想在兰谦面前炫耀一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