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尚未做绝。或许是布局人还想要看看困兽之斗?
那就看着吧。看着那只困兽,会不会冲破牢笼,亮出它的爪牙,将那逼其一同游戏的人挠得鲜血淋漓。
可任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她被当街抢劫了。
事情是这样的,来往穿行的人流中,不知是谁撞了芊芊一把,她还没来得及呼痛,接着身子又被狠狠一推,肩上一松,包袱就被一跛脚老汉拽跑了。
如此粗暴蛮横,如此出人不意。却又如此……令人发指。
芊芊追上那个劫物逃离的人,颇有些咬牙切齿。
那人背影十分熟悉。
可不就是那天那个要不是被她推了一把、早就命丧马蹄之下了的老家伙?
都说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芊芊不过活了十三个年头,今夜却也实实在在地亲眼见证了何为“忘恩负义”。
老头腿脚不便,身手却很灵活。
芊芊思及包袱中的物什,不便高声呼喝,只得追着他横冲直撞,待距离拉得近些,她便气喘吁吁地喊道:
“大爷行行好,钱财吃食拿去便是。剩下的是我爹娘遗物,还请您还了我吧。”动之以情。
跛子乞丐面色有些犹疑地攥着包袱,脚步未停。
芊芊再接再励:
“好汉呐,像这样在街上横冲直撞会被官府抓的!会被打板子的呀!”晓之以理。
“……”他似乎打定主意不搭腔。
脚下不知怎的一绊,芊芊摔了一跤。待爬起时,那乞丐只剩了个颠簸的背影儿。
芊芊只觉心火“腾”地旺了起来,捋起袖子恨得牙痒痒,心想可再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了,捉了这老家伙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从东街那头追到西街这头,芊芊已累得气喘吁吁。不是她难缠,而是这人忒不通情理,都说了那包袱里有她重要物什,乃至身家性命。为了区区小利,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真想仰天长啸一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相互为难!
眼瞅着那厮溜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芊芊追进去一看,巷子那头竟有一扇某户大院的偏门,呈半开状态。
感慨老大爷虽然身残但是志坚并且敏捷的同时,她恨恨磨牙,留着门呢!难不成还有同伙?!
在外头看不出院子里是个什么情况,芊芊在那小门边打转,急的差点上蹿下跳。
下定决心正要探探情况的时候,“吱呀”一声,门扉大开,一团棕色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吓得她一退几步远。
看清是个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老者,芊芊下意识要拱手问礼,又生生收住,改成带有警惕性的打量。
那老者盯住芊芊,眉眼间俱是厉色:
“你是哪里来的小毛贼?鬼鬼祟祟,好不可疑!”竟不容她反驳,“来人,把他绑了,我要亲自审问审问!”
“是!”不知哪儿就窜出了几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来。
芊芊大惊。
那些家伙逮人的逮人,绑人的绑人,很是利索,像是早有准备。
此刻她猛然反应过来——
中计了!
心头顿时闪出十个大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竟是着了那幕后人的道了!这下可好,等着她纳兰芊芊的,便是人为刀俎了。
四肢紧缚而挣扎不脱,芊芊被人大力推倒在地,额头磕在院中好一棵韧皮老树的树根上之时,她心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庆幸,庆幸磕着的不是块能让脑门开花的尖石碎瓦。
一切猛地豁然开朗。
芊芊暗暗苦笑,若如今遭受的种种果真是个圈套的话,细思来,这圈套可是容不得她不钻。
其一,步下凶险连环阵,如那一伤一救的两拨黑衣人,伤之,为离间她与侯府,救之,则逼她承其恩情。
其二,准确捏住猎物命门,便是她那日夜不敢离身的包袱。身家性命在人手,岂能不追不讨?此可谓诱饵也。
其三,挖洞场所够隐蔽。只要猎物掉进洞里,必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通这些,芊芊心绪竟是平稳许多。
费这么一番功夫,必然不是单纯地只为了“猎杀”。她现下最好奇的,莫过于,这下套之人是谁,又怀的什么心思。
遂略略翻个身,打算观察一下地形。
一声破碎的如同卡在喉咙里的痛呼自身侧传来,芊芊下意识看去。
脑中蓦然一片死寂。
剑的寒光!
血的浓腥味儿!
拔出剑时,鲜血溅到脸上粘腻的感觉!
就在左手边,距她不过三步远。
她再一次亲临人间地狱……
那行凶的黑衣蒙面人看了芊芊一眼,冰冷的,带着嗜血意味与深刻戾气的眼神,教她在这样一个早春之夜,全身如同浸入隆冬湖水。
颤栗着看向那被一剑刺穿喉管的老跛子,他因死不瞑目而暴突的眼睛还紧盯着一旁散落的,被鲜血染红了的包袱的方向。
不,不对!芊芊顺他视线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