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心中的怒火已经冲到了嗓子眼，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ktv门外走去。

“明宇，等等我。”一个声音叫着。

李明宇回头见是王永志追了上来。

“明宇，我们一路，我也要回学校，你不就在学校附近嘛！”王永志说道。

“王校长知道我住在哪？”

“当然，学校每个单身汉的住所我都知道，这也是我这个校长的职责嘛。”

李明宇对眼前的这个校长本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这个印象从去年双选时就埋下了种子，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觉得他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以前看人太过简单，非黑即白，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李明宇看人的标准也产生了改变，就像眼前的这位校长，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都是第一个就到学校，晚上放学也是最后一个离开校园，从早到晚，处理大大小小的学校事务，永无尽头。

今天晚上的饭局，虽说是王永志带李明宇来的，其实王永志也是在完成自己的一项工作，而且是他必须要完成的工作，虽说是一校之长，可以在学校里管理着两百来号人，可以在几千名学生面前滔滔不绝地演讲，但在这十个人的桌上，却没有说话的机会，甚至被一个醉鬼骂成那样，也没有反驳的勇气。

李明宇突然感觉他有一丝丝地可怜。

“王校长，那我们一起走回家吧。”学校的司机王永志已经让他回家了，他可没有耿浩的待遇，最多只能在车里啃些面包。

“明宇，今天让你见笑了，我应该替你挡掉的。”王永志像是被李明宇看到家丑一样，替别人道着歉。

李明宇也很好奇地看着王永志：“王校长，今天只是一个意外，怎么能怪你呢？谁能知道他酒喝多了是这个样子的。”

“不，我知道。我知道是他请客，本不愿来的，但你也知道不能不来。”王永志面露愧色。

“你怕他？”

“不怕，也怕。”

李明宇摇了摇头，听不懂王永志说的什么意思。

“我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容易，我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今天如果不来，就是不给他面子，你也知道不给他面子是什么后果了吧。”

“那不是酒喝多了嘛！”

“倚酒三分醉罢了。”

“你是说没喝酒的话也这样？”

“方华这个人，我还算是了解，有个舅舅在省组织部做副部长，他就是靠这层关系爬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几年前他还是乡里一个普通办事员，我在那个乡镇中心小学做校长，也像今天这样，吃饭酒多了，像今天一样，也闹了这么一出，不过没有像今天这样口出狂言。”

要不是亲眼所见，李明宇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饭前上那个待人热情的办公室副主任方华，他甚至让李明宇产生一种错觉——人的素质和他的职务高低有关。

“那也是喝酒了才这样的嘛。”李明宇还是坚持认为方华是酒后失态。

“明宇，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瞧不上我们。”

李明宇听着王永志的话，又想起那久违的自卑，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从小和周围的小伙伴们一起长大，没有感到任何的自卑，甚至何为自卑都不懂，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都是班级里的佼佼者，直到上了师范，才知道人与人的差距并不只有学习，他虽然是学习最努力的学生，每学期都拿最高奖学金，但仍然无法掩盖心中的自卑。

师范毕业后，淳朴的乡下人最尊敬老师，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让李明宇暂时忘记了自卑的感觉，每次他放假回到村里，都能感受到乡亲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但现在王永志突然告诉他，方华根本瞧不起老师，李明宇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影响了方华对老师的看法。

“王校长，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向我提出来，我会注意的。”李明宇诚恳地说。

王永志摇了摇头：“你已经很优秀了，这不是你的问题。他瞧不起的是你的职业。”

李明宇还不太能理解王永志的话，职业不是不分高低贵贱吗？更何况教师这个职业是何等的光荣，怎么会被人看不起呢？

“你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事，渐渐你就会明白了，这个社会职业是分高低贵贱的，即便都在体制内的也是鄙视链的，我们做老师的很不幸处在这条鄙视链的末端上。”

王永志的话显然是超出了李明宇的理解能力，看他困惑不解的样子，不想继续打击他，便换个话题，继续说道：“明宇，你有什么职业规划？”

职业规划？这个词李明宇是第一次听说，怎么可能思考过呢。

李明宇懵懂的摇了摇头。

“反正还有一段路才到学校，我简单跟你讲一讲吧，做一名教师，将来的职业发展大体可以分为两类，分为业务型和管理型。”

李明宇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些，很认真地边走边听。

“简单点说，业务型就是成为一名研究型的老师，就是要在教学理论和教学实践方面下苦功，将来成为一个名教师，能著书立说的特级教师。”王永志说着眼里放着光，似乎那也是他的梦想。

“那管理型教师呢？”李明宇有些迫不及待。

“管理型啊，就像我啰，当一个校长。”王永志说着摇了摇头，还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明宇也捕捉到这个细节：“做校长不好吗？”

“怎么说呢！每个人的理想吧，我当年的理想可不是做校长。”

“做校长不也挺好。”李明宇话里透出羡慕。

“那是你还没有做校长，我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校长，我总觉得现在的工作是无意义的。”

“怎么会无意义呢？我觉得您是一个很负责任的校长。”李明宇也学会了拍马屁。

王永志呵呵笑了笑：“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也许会不再选择当一名校长，而是做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

王永志内心很矛盾，他不知道如果真的给他重新选择，自己到底会做出何种选择，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选择再做一名校长，尤其是实小的校长，看似权力挺大，但承担的责任更大，自从做了这个实小的校长，从此便不再有周末，甚至连过年都要到学校值班，家只是晚上回去睡觉的一个地方。他时常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每天都在处理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情，永远开不完的会，到了晚上就是那些怎么也推不掉的饭局，他真害怕自己哪天会倒在哪个饭桌上。

王永志突然意识到自己给年轻人灌输了消极思想，自己不应该给李明宇负面的暗示。

“你还年轻，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我给你的建议是两条腿齐步走。”王永志又恢复了自信的神态。

“两条腿？”李明宇不解决地问。

“很好理解，单独发展成为某一类型的老师，都有弊端，你可以在业务和管理上齐头并进，这两方面的潜质你都具备。”

说完王永志用力地拍了拍李明宇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