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过程很顺利，先是说课，接着演讲，然后答辩，最后一项是才艺展示。

李明宇为这些做了充足的准备，所有的流程他都烂熟于心，才艺展示他表演笛子独奏，为什么学笛子，主要还是因为这是他所能买得起的最便宜的乐器了。

面试结束，他自我感觉良好，他细心地观察了几个评委，他们脸上的表情告诉李明宇，自己的表现不差，评委们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应该是决定自己的去留，但最后做决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坐在中间位置的新校长王永志，他没有现场表态，只说了一句：小伙子不错，回家等消息吧。

李明宇知道这多半只是客套话，但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其他几个评委的意见会被采纳呢？万一新校长对我也很满意呢？

很快，双选结果公示了，但只公示了现场被选中的毕业生的名单，高亭县实验小学一共录用了4名毕业生：刘媛媛、郭爱强、李德发、司萍萍。李明宇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这是他意料之中，但也有些失落，根据规定现场没有被选中的毕业生，由县教育局统一调剂分配。

公布的四个人选都是这一届毕业生里早就赫赫有名的人物，每个学生在县城里都是有特殊背景的，李明宇也自我安慰，自己的能力并不输于他们任一人，缺的只是家庭背景罢了。

教育局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工作人员就打来电话，留的电话是隔壁邻居家的，通知李明宇明天到离县城50公里的广源乡中心小学报到。

李明宇无法拒绝这个通知，他知道自己的希望已经成了空想，实验小学与自己已经彻底无缘，虽然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自己被分配到广源乡中心小学，还是令他始料不及，一时心里难以接受，满心的委曲如鲠在喉。

广源乡是高亭县最穷的乡镇之一，离县城也是最远的，是高亭县为数不多的几个还没有撤乡设镇的落后乡镇，主要原因就是经济上不去，人口流失严重。李明宇的家在崇德镇，好几年前就撤乡设镇了，经济在全县处在中游水平，要不是听到自己被分配到广源，李明宇的记忆里都想不起来高亭县还有一个叫广源的地方。

李明宇设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分配去的地方，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分配到广源这么一个偏僻落后的地方。

放下电话，妈妈和妹妹已经从李明宇的表情里已经读出大致的结果，妈妈还是想问清楚些：明宇，到哪儿啊？

“广源。”

“广源？广源在哪？”妹妹好奇地问，虽然都是属高亭县，但那个地方太穷太偏，妹妹听都没听说过，更没有去过了。

妈妈见李明宇脸色凝重，自责道 ：“都怪爸妈没有本事，托不到关系，没能让你留在城里工作。”

李明宇是个孝顺的孩子，父亲长年在外面工地打工养家，妈妈一个人在家要种四五亩地，还要操持这个家，已经非常辛苦了，他不忍妈妈再为自己的事而担心。

“妈，没事的，到哪儿都是一样工作，再说了不还有一年一考嘛，一年后我说不定又能考进县城了。”李明宇安慰着妈妈。

妈妈抹着泪：“儿啊，是妈妈不好，你这么努力了都不能留在城里工作，是爸妈没有本事，爸妈没有本事，害你去了那么个穷地方……。”

“妈，你快别这么说了，这不关你们的事，我一定会考回城里的。小妹，你快帮哥劝劝妈。”李明宇对妹妹李明娟说。

“儿啊，不过你也要知足，毕竟那也是吃皇粮的地方。”妈妈怕儿子想不开，自己难过还不忘安慰李明宇几句。

在妈妈眼里，儿子能考上师范就已经是鲤鱼跳龙门了，比村子里的子侄们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呢，村里人对老师的尊敬那是发自内心的，她无所谓儿子在不在城里工作，其实她最希望儿子能回到自己镇上当老师，那才是光宗耀祖的事，但是儿子一心想留在城里，她也是知道的，她的心完全都是跟儿子紧紧贴在一起的，见儿子不高兴，她也跟着不开心。

“是啊，我们要相信哥哥，哥哥一定能考到城里教书的。”妹妹李明娟安慰妈妈。

“妈，我明天就要去报到了，你帮我准备一下行李吧。”

儿子的吩咐在这个淳朴的农村妇女看来就是圣旨，更何况儿子现在已经是吃皇粮的教师了，那更是人上人了，儿子的话她岂能不立即照办？

妈妈忙着收拾儿子出门的行李去了，妹妹李明娟看到哥哥不开心的样子，不是很明白：“哥，干嘛非要留在城里教书？乡下不也挺好的？我们不都是乡下老师教出来的嘛！”

李明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妹妹，妹妹还小，不了解城市和农村的差距，他至今记得自己当初上师范时的样子，穿着黄色帆布鞋，拎着一大包蛇皮袋，对面站着一袭鹅黄色连衣裙的刘媛媛时的那种尴尬，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开始还只是以为仅仅是衣着上的差距，时间久了才知道自己的见识和城里的孩子也有着天差地别，都是各个乡镇的佼佼者考上的师范，但是差距还是极大的，城里的孩子读的书就是比他这个乡下孩子读的多，懂的东西也多，所以三年的时间里，自己拼命地读书，就是想缩短和城里孩子的差距，这样就能和刘媛媛更接近了。

考上师范，李明宇也一度认为自己是鲤鱼跳龙门，迁了户口，就代表自己是城里人了，本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农村，但直到分配工作才让他明白自己的是不可能和城市里的孩子一样的，他们现在拥有的东西自己很可能要努力一辈子才能得到，这对努力辛苦追赶了三年的李明宇来说，是人生的第一个打击。

但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又不能不去，毕竟那是一份正式的有编制工作，虽然在农村，但好歹也是吃皇粮的，和左邻右舍的同龄人比起来，自己已经不用再每天下地干活了，甚至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办公桌，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不敢想象的事了。

第二天，李明宇拎上自己的行李，只留下一句话：“妈，小妹，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便登上了去广源的公共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