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李广公公在宫门口翘首以盼,两只眼睛都要望得发直,总算看到了打东边走来了一位身型挺拔飘逸的少年。
素白袍,披着玄色纱衣。
马车到了护城河便停了下来,万重楼是一路步行过来的。
“重楼公子,赶紧的,咱家在这儿可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等人走到跟前,李广公公就已经扬声催促了。
能让李公公在此候上这么久,想必也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小民惶恐,还劳烦李公公带路。”快步走了过去,重楼不动声色地从衣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拱手行礼之际就天衣无缝地塞入了李公公的袖中。
李广眼角略带笑意,走在前头默默想着,“多年不见,这曾是天上掉下来的仙葩也终归要沾染三千凡尘。”
“若那位贵人没有骤逝,这个谪仙般的小公子到了如今岂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功名、权势、富贵……哪还用今日自称为小民,对他刻意打点。果真,人啊,命呐!”
望着巍峨又熟悉的皇宫,万重楼却没有李公公这么多想法。
他在这里曾经待过6年,自是享受过这人世间的极致富贵。
刚出去的时候,他也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没有了庇护,自己空有一身才华和抱负,却因为身份尴尬,是绝对不会被新皇重用的。
从顺天府回到襄阳老家,常年戍守边关的父亲就来了一封书信给他。
信中提出要他去太和山的太和观拜师学艺。多年前万父也曾在那待过,想来也是帮儿子安排打点了一番。
族中人树倒猢狲散,如今自顾无暇,自然没有人去反对这对父子的安排和决定。
纵然万重楼本人是该读书考取功名的人物,可新帝的生母据说就是被他们家的那位贵人害得香消玉殒,连福都没有享上一天。就算如今圣上再过仁慈,也定然不会再让万家人走上权力鼎盛之路。
如今万重楼以一介布衣身份重新回到皇都,春秋九载,他已是云游道长座下亲传弟子,连当今圣上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召见这个他不太想见到的少年。
圣上独爱皇后一人,子嗣不丰。
早年已经失去了一名皇子,膝下仅余一长子和长女,皇长子6岁,长女2岁。
今年年初,两个孩子先后染上肺疾,长子厚照平日爱好骑射习武,身体底子好,因此在御医的调理下很快就恢复如常。
可长女年幼,情况十分不妙,熬了一个月也不见好转,皇帝只得苦寻天下名医药方。
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也走了一波又一波。长女的病却是每况愈下。急得帝后二人也没有心思管束那个已经病愈后活蹦乱跳的皇子,成日就是朝堂和寝宫两点一线。
这次万重楼能进京,除了有过硬的本事,还有他自己的一番心事。
在太和山中,炼药好的没有万重楼的武功好;习武好的没有万重楼的炼药好;两样都好的年轻人中也只有万重楼一人。其余只有三指可数。
一个是师尊云游道长,一个是万重楼的师傅杨善,还有一个观里的人都不愿意提起,只说此人在成化年间就被逐出师门,也是一个天赋极高的人,只是心术不在修身养德之上。
那人也是云游道长的亲传弟子,做了一些事很伤师尊的心,搞得老人家曾有四年闭关不出。
直到万重楼来到太和山,一次下山采药遇到了出关的师尊,老人甚是喜爱这位少年,又得师傅杨善的肯定,于是重楼成了云游道长亲传的最末一位弟子。
重楼此次进宫,带着的不仅有师尊亲炼的丹药,他自己也必须运转内功助小公主吸收药力,随后还要在京城待上一段时日,直到能让公主完全康复。
云游道长有信心,他的这个小弟子一定能治好皇帝的爱女。
就在万重楼入宫后约莫一个时辰,何所盼也和那位马车中的小公公进了皇宫。
只不过他们去的是另一头,皇太子的寝宫——慈庆宫。
他们今天也有要交差的东西,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但对有些人来说却很重要。
马车里的小公公纵然摔得鼻青脸肿,还是护住了这只已经在市面上叫价叫到三锭白银的将军虫。
这可是刘大人吩咐的,无论价格高低,今日必须把这只顺天第一蟋蟀王给带回来。
“盼儿姐,刚才的事儿我们需要告诉刘总管吗?”
“你傻啊,告诉刘总管还能有我们好果子吃?再说了,车已经修好了,那人的东西我也讹了一个,这件事暂时就过去了吧,刘总管说了现在是个机会,多在小殿下面前显露显露,以后定然有更大的福享!”
“盼儿姐说得对,难怪小殿下喜欢你,我们在宫中的日子还真是比原来过得好了许多!”
能时不时出宫办事,对于曾经只能待在宫墙内的宫女、内侍来说都已经是顶上天的好事了。
面对小公公的夸赞,何所盼露出一抹笑容,但很快又从脸上消失了。
她从来就不想要这紫禁城内的人喜欢,这偌大的皇宫,人人都想往上爬,何所盼却想着有一天能离开这里。
说起来她也是成化年间出生的孩子,只是过了三年,新帝登基,年号就变成了弘治。
何所盼那时还是个3岁过一点的小娃娃,对前朝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印象,她只知道自己是一手被宫里的何公公作为养女抚养长大的,所以她叫何所盼。
何公公是个性情比较古怪的人,也不像其他的内侍到处专营结党。
一条心在皇帝身边服侍着,耿直护主,身处御用监当差。
除了皇帝和何所盼见过他笑,别人看到他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只不过何公公处的位置好,又是宫中的老人,就算不像什么李公公、刘公公之流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在内侍中各有党派拥趸,但宫里大多数人还是给他几分面子。
没想到这样的人,却养出了何所盼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
模样长得越来越好,还练了一身好武功,走在哪里都是春风得意、没有烦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