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语不惊人死不休,说你需要去一趟宝瓶洲,助某人……成神!
殷邈想要多问几句,却被仙官以冷冽眼神震慑,吓得再不敢多言。
走下一起天地交通的那架青云梯,殷邈最后问那仙官的尊号名讳。
仙官思量片刻,喟叹不已,说他的名字已经弃用久矣,施舟人。
说完这个名字,青年仙官一挥袖子,就将殷邈神识丢回万丈红尘中的人世间。
殷绩见殷邈只是当哑巴,便有些着急,训斥道:“殷邈,事已至此,还不坦白?!”
殷邈觉得总这么沉默也不是个事儿,摇摇头,满脸费解道:“什么隐官,什么国师,被一个端菜盘子的侍女就搞得道心不稳。”
虽然开口说话,却还是夹枪带棒。
陈平安笑了笑,“觉得说几句轻飘飘的‘实诚话’,我就会放过你了?”
陈平安摇头道:“别学扶摇洲的王甲。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你要是装得好就怪了。”
殷绩缓缓说道:“大事,大局,大势,是影响不了他半点心境的。”
“不说什么剑仙的道心坚若磐石,就说桐叶洲那边一洲糜烂,见得多了,只会变得越来越麻木,再是软弱之辈也要铁石心肠。”
“所以要反其道行之,只能从小事,小人物身上着眼下手,才有一点机会。”
“陈国师以为然?”
陈平安点头说道:“正解。”
殷绩说道:“寡人曾经巡视地方,亲眼见识过石匠以一排铁钉裂开巨石的场景,深有感触。”
陈平安笑道:“见微知著,是聪明人。”
殷绩继续说道:“绣虎的一些传闻,寡人曾经专门让人秘密搜集过些‘小事’,比如这位国师喜好独自去城头站着。”
陈平安转移话题,问道:“既然你们这么好学,大绶朝就没有想要仿造出地支一脉?”
殷绩坦诚道:“仿过,可惜画虎不成。”
大绶王朝国力再强盛,终究无法跟昔年一国即一洲的大骊宋氏媲美,独占一洲气运,岂是大绶殷氏能够相提并论的。
殷绩派人暗中搜寻了五十几位修道胚子,堪堪凑出了两个“地支”,期间就连蔡玉缮都亲自上阵了,结果就是惨不忍睹,互为鸡肋,道心涣散,相互掣肘,全是纸面杀力。殷绩看过两次演练,简直是不堪入目,就立即喊停了,白白浪费了一大笔国库家底。
陈平安笑道:“反而类似殷邈?”
被大绶皇帝和大骊国师晾在一边的殷邈气急败坏道:“姓陈的,有完没完?!”
殷绩叹了口气,他大概能够猜出,此地殷邈所思所想,就是陈平安所见所闻?
那场梦游帝阙之事,殷邈是藏不住了。
陈平安自言自语道:“父慈子孝唱双簧。”
“转嫁魂魄,想要通过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一直霸占龙椅,光靠蚬手段瞒天过海,还是不牢靠的,大绶又不是什么偏远小国,总不能一直躲在国境之内,这趟出门,去见大端皇帝,除了商议结盟,还想要验证一下会不会露馅?不过你好像还是留了一魂一魄在殷邈身上,以防万一。比如今天就是万一,总要活一个下来。”
“对吧,俩殷绩?”
听到这些话,殷邈呆若木鸡。连蚬都杀不得大骊国师,他好像连恨都不敢恨皇帝殷绩。
殷绩喟叹不已,这一下子是真对陈平安由衷佩服起来了,“我当然也怕一些意外,比如被文庙发现蛛丝马迹。也怕殷绩这个窝囊废不济事,就留了一点后手,来个梅开二度的鸠占鹊巢,‘殷邈’依旧是不自知的。”
陈平安说道:“神魂一道,我虽然不是什么行家里手,但是对付你们,属于大材小用。”
也许此说,萧形她们几个蛮荒妖族,会有不同意的意见?
陈平安斜眼殷绩:“你又如何确定自己依旧是殷绩呢?”
殷绩淡然道:“陈平安,你就不用这种拙劣手段唬我了。不是修道之人也有好处,没有什么道心可乱。”
陈平安说道:“殷绩,你清不清楚大绶王朝真正关押着什么?”
殷绩笑道:“这什么话,蚬是十四境鬼物,还需要怀疑?中土文庙都不管她……”
陈平安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蚬是在骊珠洞天破碎之际,才开始与你接触的?”
殷绩默不作声。
陈平安说道:“蔡玉缮是扶龙一脉的,还敢一头扎进大绶王朝,真是不知死活。”
殷绩困惑的:“此话何解?”
陈平安问道:“可曾仔细翻阅大绶秘档,在书上见过‘天殛’一词吗?”
殷绩摇摇头,“只是听说过某些山巅修士,会招惹‘天厌’。好像要比闭关破境之时引来的天劫更为可怕。”
陈平安说道:“三千年前斩龙一役的溯源,就源于一场再难更改的天厌累积。只是一句道语‘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蚬就道心震怒,只因为她憎恨一切对蛟龙给予善意和希望的存在,写下这句话的主人,白玉京陆掌教就是其一,曾经以艾草为龙女灼额的封姨自然也是。”
“骊珠洞天破碎坠地,泥瓶巷王朱现世。大绶朝徘徊不去的蚬,她自然而然就跟着入世了。”
“我之前还是有些疑惑,为何对浩然心怀怨怼的王朱,她竟然能够拗着性子,不通过水路逃往蛮荒。看来是她也依稀察觉到‘蚬’对自己的那份‘恶意’。”
“蚬,就是三千年前那场‘天殛’的道显。”
当年乘坐渡船经过蛟龙沟,年幼时被迫与王朱结契的陈平安,故而陈平安不管是大道亲水也好,还是与蛟龙有一桩大缘法,本不该有那场几乎必死的灾厄才对,是蚬?尤其是等到远游少年说出了“陆沉敕令”,蚬显然只会更加愤怒?不过陈平安也说了一句“杀陈平安者陆沉”,就是转机?生死一线,师兄左右赶赴蛟龙沟,御剑速度的些许快慢,都是少年的或生或死啊。
之后就是陈平安在剑气长城担任隐官,主动与王朱解契,但是重返浩然,也在东海水府挡在了陈清流和王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