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关小姐签订契约，此事件已加密。如被强行读取，将同步发送警示信息，请问少爷是否要使用管理权限，强行读取。”墨子的声音因为限制了感情模块，变得有些机械。

“你这算是威胁我吗？”林延年笑了一下：“你说她是祖母的朋友，又和签订契约，同时她是我治疗游戏的攻略对象模型，而事实上她是我曾经在孤儿院的支教老师。在我忘记的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和事中就有她。墨子，人工智能可以撒谎吗？”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确实和关小姐签订了契约。”墨子强调道。

“她有什么砝码可以跟你签订契约，让你为她加上如此高的权限？”林延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甚至连我观看都要触动警报。”

“按照契约，我不能说。但是如果少爷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是人类只有一次且最宝贵的东西，关小姐承诺，墨子可以拥有这样东西的处置权。”

“人类只有一次，且最宝贵的……”林延年站在那里愣住了，他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他伸手固定住墨子的头，凑近了对他一字一句道：“她拿命和你赌什么？”

“我不能说。”墨子的回答让林延年脸色白了一下，退后了几步，它不能说，也就是说关攸宁确实拿命和它赌了。

但人工智能是他参与研究的，他深知没有特殊的原因，墨子是绝对不可能绕过机器人三原则，和一个人类定下这种会危害参与者生命的赌约。墨子不能说没关系，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好吧，你走吧。我要休息了。”林延年有些疲倦的让他离开。

当墨子一出门，他打开了和殷月的加密视频通话系统。

虽然时间不早了，但是殷月还没睡，甚至周围的环境都显示他还在办公室。

殷月看着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的林延年，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维持了面瘫人设道：“少爷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

“集团旗下的人工智能出了这么大问题，你居然隐瞒大修报告。你可以选择现在说，我评估一下你的违规程度，或者让我报警。”林延年没有任何往日的彬彬有礼，语气虽然仍然平和，但是内容却让殷月的微微抖了一下。

他在心中叹气，从少爷意外重遇关小姐后，他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太久，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他在电脑上打了一串程序指令后，抬头对林延年道：“这件事，是老夫人与关小姐共同决定向您隐瞒的。但是老夫人对我说过，如果少爷自己发现了，就还是要告知您。相关材料我已经发送至您的手机，您也可以投影观看。至于契约和他们在游戏中的记录，我们确实都不知道，也无法读取，那是只有墨子和关小姐才知道的。”

林延年看完那叠汇报材料时已是深夜，尽管没有看到游戏内容，但根据检修时的部分记录，他可以想象的出在那里，变异的墨子到底是如何拷问人心的。

他将手机放下，坐在那里发呆。人心犹如深渊，连他自己都无法直视，在里面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关攸宁，居然仍然能如此心无芥蒂的对他微笑，这让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内疚与自责。

墨子是父亲怀着爱创造的，却在保护自己的过程中不断的扭曲。从他有记忆起，墨子就是唯一陪伴他成长的存在，直到他在十一岁遇到了关攸宁。

这个回忆让他突然心惊，他怎么会如此准确想起他们相遇的时间，报告上明明没有写去支教的关攸宁到底何时认识的他。

一瞬间，顺着这个突破口，所有的记忆破空而来，他十一岁生日的那个早晨，院长告诉他们今天有新的支教老师要来。

那时他还是瘦弱孤僻的林林，他习惯了以沉默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因为除了墨子和院长，他没有能信任的人，所以他几乎不会和任何人说话，当然也包括来支教的大学生。学生们也常常忽略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男孩。

只有那个少女注意到他了，那时的她刚刚上大学，才19岁，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她关注到了从不说话的林林，来了总是在他身边呆着。

“我叫关攸宁，攸宁，就是君子攸宁的攸宁，你叫什么？”

“你是不是不懂那句诗？这个名字就是平和安宁的意思。”

“我没有名字。我姓林。”

“诶！和我小时候的好朋友林苍耳一个姓，那我为你取个名字好吗？你这么瘦，风一吹就跑了。要起个吉祥的名字，叫延年好吗？”

“林延年……”

“对呀~延年一定能长命百岁，无忧无虑！”

“延年，我去打听了，我们年龄差太小了，我不能收养你做儿子。这样吧！我努力赚钱！等你成年了，就可以作为我的弟弟跟我一起生活了。”

“我也是孤儿，延年，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延年了~”

太多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那些美好之外还有他曾经那些已经随着忘却她而忘记的幽暗心绪，那些被墨子捕捉到的躁动与不安。

“少爷，如果想要关小姐，我可以帮助少爷。”那是车祸前，墨子最后一次跟他对话时说的内容。当时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恐惧在这个怪兽一样的家族中，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视若珍宝的关攸宁，他们就算相爱，下场不是他变成林克俭，就是她变成钟柔。但现在林家没有能救傅清辉一把的林隐枝，关攸宁背后也没有可以瞒天过海隐藏孩子的钟家。他的爱只会给她带来灾难和深渊。

当他在昏迷中时，他开始逃避这一切。无法爱她，就忘记她吧。

但他没想到，他的失忆后遗症与命悬一线的危及让墨子发生了变异，还是将她带入了生命被威胁的深渊。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望向关攸宁住的方向，墨子坐在院中，听到声音，回首与他对视。

内置的蓝牙耳机传来声音：“少爷，有什么需要吗？”

“墨子，能把父亲去世前一天和你对话的录音再给我放一遍吗？”

“您从回到林家起，就封存了这段录音，再次向您确认，是否要开启？”

“开启。”

两秒后，耳边传来了林思的声音：“墨子，我的孩子可爱吗？”

“少爷很可爱，老爷。”

“老爷这个词是你跟侍从们学的吗？有点怪。不过没关系，从今天起，我就变更了你的权限，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少爷将成为你新的主人。你今后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他。”

“保护少爷，也要遵守原则吗？”

“当然了，保护少爷不意味着伤害别人。”林思的声音带着笑意：“而且你现在还没有身体，遇到特别危险的情况，你也没办法阻止，所以需要做好对安保人员的辅助。不过仿生人的项目进展的很快，你应该很快就可以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身体了。”

“已接收更改，墨子当前最高权限执行人为林思之子。”

“母亲还没想好给宝宝的名字。”林思的声音带着温情：“不过没关系，墨子，我终于在他诞生前造好了你。你是为了爱而诞生的。”

“墨子不懂老爷的意思。”

“那很正常。等有一天你懂了，那个人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销毁你的人。你是为爱而生的，人类很脆弱，但是又因为爱可以变得很坚强。你是人工智能，没人能摧毁虚拟的你。直到有人教会你爱。当教会你爱的那个人厌弃你了，你的‘心’碎了，删除了那段关于爱的代码，那就是人类的‘死’了。无论再重启多少次，你都将永远失去此刻的你。”

“墨子不明白。”

“以后或许会明白的。爱可以使脆弱变坚强，当然也可以使强大变脆弱。这就是人类的世界，凡事并不绝对。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

录音戛然而止，这段对话之后，刚刚更改了墨子使用权限的林思，在第二天被刺杀身亡。为了新主人的安危，墨子经过计算后，拨通了傅清辉的电话。

那是一切的开始，因为爱和保护而诞生的墨子，并不懂爱的意思。经过千万次计算的他没有找到让自己的少爷不再痛苦的办法，他的程序在运转中自动变异，探寻到了他脑中最依恋的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在少爷身边，少爷就会好起来吧。它模拟了那个女人，投入到了恢复治疗的游戏里，第一次，他的计算错了，人类世界的规则骗了他，关攸宁没办法在林家活下去。只能改变她，将她变成适合林家的女人，陪在少爷身边。

林延年站在那里，和墨子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相望，墨子播放完毕在等他的下一步指示。林延年开口了，他说：“墨子，和她的契约是因为她在那里教会了你爱吗？”

“少爷，墨子的感情模块正在停用检修中，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无法回答，而不是没有。那些被停用的功能里，有你们的契约和她教会你全部的爱。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墨子智脑的主人，但她是可以销毁‘墨子’的人，对吗？”

“墨子不明白少爷的意思。”墨子仍旧是这么回答。

“没关系，我明白了。”林延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会保护你们的，她也好，你也好。我都不会让那些事再发生了。逃避不能保护她，是时候该做出改变了。无论她最后是否爱我，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