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妃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此行本为探查竹云阑是否途经长亭县,然徐六既称数月间无修士入城,想来案牍库中也难寻踪迹。
徐六坚称两月前杏杨谷尚属太平地界,然三人亲见谷中瘴气盘桓、妖气冲霄,这般异变岂能在两月间骤生?
若杏杨谷当真曾有妖族盘踞,又岂会沉寂无声至此?
唐妃嫣虽忧心竹云阑踪迹,但此刻更想弄清的,是杏杨谷与贾家千丝万缕的关联。
徐六与刘青山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却始终未道明两月前现身的恶妖、修士究竟与贾家有何干系。
初时听刘青山所述,那修士除妖后的蹊跷之事,三人本以为是冲着贾家而来。
可经徐六解释后,倒似与贾家并无瓜葛。
既无关联,这两位差役又为何句句不离贾家旧事?
唐妃嫣眉心微蹙——刘青山提及贾万千中邪时眼神游移,徐六说到五姨娘血崩时喉结频动,这般作态倒似暗中串供。
贾万千年方十五,五姨娘正是十五年前亡故,徐六不过寻常衙役,怎会对贾家陈年旧事如数家珍?
更蹊跷的是两月变故,究竟是妖物肆虐,还是邪修作乱?抑或本就系出同源?
唐妃嫣与同伴目光相接间,决意愈坚。
案牍库尘封的典籍里,或记载杏杨谷往昔旧闻,许能撕开这重重迷雾。
徐六垂手静立,久候未闻三人回应,方欲抬眼窥探,忽闻顾凌云沉声道:
“引路至案牍库。”
徐六回道:
“仙长们请随小的来。”
徐六躬身引着三人穿过仪门,青砖墁地严整,唯东南角砖缝钻出几茎嫩草。
鸣冤鼓朱漆边缘微有磨损,鼓槌斜架在鎏金托座上,浮尘轻覆。
二进院东厢檐角飞挑,“案牍重地”木牌漆色淡褪。
三级石阶表面平整,仅缝隙处洇着些青苔边痕。
包铁木门钌铞锃亮,铜锁表面浮着层薄灰,锁孔洁净无垢。
顾凌云三人驻足案牍库前,见刘青山未至,顾凌云沉声道:
“徐六,两月前长亭县究竟生变何事?与贾家有何牵连?”
徐六方欲开口,忽闻廊道传来急促足音。
刘青山拽着何师爷疾奔而来:
“您老快些!若是惹恼仙长”
何师爷衣袍下摆沾着墨渍,显是方才正在批阅公文。
听闻玉清门修士要入案牍库时,他本欲按律回绝,可想到修士翻手间摧城之能,掌心钥匙便似烙铁般滚烫。
待刘青山拉着何师爷跑至顾凌云三人身前后,何师爷喘着气解开腰间锦囊,道:
“仙长容禀,按律需县尊手令,但若是玉清门”
刘青山突然抢过何师爷手心钥匙,道:
“迂腐!仙长们查的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刘青山这般莽撞行事,看得在场之人俱是扶额。
刘青山此人天生神力,县令当初正是看中其莽直心性兼通拳脚,便欲栽培重用。奈何这莽汉屡屡不谙世情,缉凶时动辄折断嫌犯臂骨,县令只得将其调至城门司,与徐六编作一队。
徐六人倒不坏,只是机敏过了头——该通透时通透,该糊涂时偏要抖机灵。
县令特地将二人编作一队,正是要这莽直与机巧相互制衡。待磨去青山三分躁气、徐六五分算计,便可收作亲随左右。
徐六见何师爷面色铁青,忙拽住刘青山后领:
“你这夯货!钥匙既已取来,急赤白脸作甚?”
刘青山梗着脖子:
“俺不过怕耽误仙长”
话音未落,徐六照他后脑就是一记:
“闭嘴!”
徐六转脸朝三位修士深揖及地:
“仙长恕罪,这厮虽莽,倒是一片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