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清平语调平缓了下来,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来。
他,唤做杨清平,出生于一个偏远的村庄,那里是整个大启国最落后的地方。他的前十二年,老老实实的当着农家子弟,学着种地,饲养牲畜。
那里人人都是这么过的,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 他的面容愈发出色,他长得不像任何人。即便是亲生儿女也有长得不像的地方,他也没在意过。
直到一群穿着华贵的人来到这个破旧的村落,寻上了他。
荒唐的事情,从那时候开始。
杨清平想不到,他是镇国侯府的嫡幺子,阴差阳错的被抱错,阴差阳错的和另一个人交换了人生。
他看到那个唤做方蕴的少年,那少年和他同岁,一身贵气逼人,那修长白皙的双手,一看就知道是娇养着的。
而方蕴,本该是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对于十来岁的他而言,恍若晴天霹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迷迷糊糊的跟着那群华贵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最后他换了名字,唤做方清平,而方蕴依旧在镇国侯府作为幺子而存在。
他方清平则以其同胞兄长的名义,回了侯府。
侯府和那破旧的村落完全不一样,这里每一处都华丽得让人目不转睛,还有那一个个娇俏可人的丫鬟小厮。
而他,像是闯入其中灰扑扑的麻雀,格格不入。
然后,方清平的生活开始改变,他们让他习字学文,让他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不能随意走动。
方清平乖乖听话,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呢?是他们哭红了眼要他回来,是他们极力劝说要他回来的,为什么就这么把他当做弃子随意丢开了呢?
他活着的时候不明白,死的时候更不明白。
他不明白,却在死的那一刻如梦初醒,他有些想念养他的父母,他还未尽孝呢。
于是,他又活了过来,活在了十岁那年。
他开始用上辈子学来的知识发家致富,让杨家过上好日子,还想着搬离这里,到一个镇国侯府找不到的地方去。
起先一切都很顺利,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镇国侯府的人了,没想到却在一个合作伙伴那里看到了镇国侯府的人。
镇国侯府权势不小,他就是个商人,士农工商,他谁也斗不过,只好乖乖认了。
他很谨慎了,却依旧被算计了,钱财被骗,杨家人被牵连,他……死不瞑目啊!
他不明白,他不是方家的骨肉吗?为什么非要他死?
然后,他在八岁那年又活了过来,有着两世为人的经历,他选择了科考。
而这条路,注定会与镇国侯府相遇,可他不得不选!
十岁考得秀才的天才儿童,一个极大的噱头,引来众人追捧,那一次,他入朝为官,好歹也是个正二品官员。在镇国侯府前来相认的时候,更是着手书写下一篇“生恩不及养恩大”的言论。
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引人瞩目。而他,杨清平也就此闻名于天下,却是毁誉参半。
这一次,他也死了,死在三十六岁那一年,他入朝为官后,才知道,他是因当今天子而亡,他是个替死之人,历经磨难,最后依旧难逃一死。
他又死了,却又在他五岁那年活了过来,他又选择了另一条路,做那造反亲王的幕僚。
这一次,他依旧死了,死在自己亲爹手中。
又回到了三岁那年,这一次,他决定拜师学艺,做个江湖人士,潇潇洒洒的过一辈子,可他还是死了。
他的经脉被人打断,不能再习武,被废的他连普通农民都比不上,又想拾起前几世的作为,却每每有人阻拦,最后郁郁而不得志,死在破旧的屋里,被一卷凉席卷起草草掩埋了。
然后,他遇到了那个圆盘状还发着光的东西,它让自己找沈先生,了结生前所愿,便可投胎转世。
正好,他不想继续重复一次又一次人生,最后落得一次又一次不得好死,于是他来了。
沈楠之默默写下,好半晌才收笔,这才看向清平,“所以你的愿望是?”
这句话问出,对面的清平面色微怒,“我想活到寿终正寝,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和镇国侯府有任何交集。即便有,也要让他们过得鸡犬不宁!”
“这个啊,好说好说,”沈楠之点点头,仔细想了一遍,答应了下来,然后对着清平打了个响指,空灵的声音响起,“如你所愿!”
下一瞬,坐在那里的清平不见了,那张胶卷伴着符纸缓缓落到沈楠之掌中。
沈楠之低头看去,只见那空白的胶卷上出现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脸上挂着青葱的笑意。
“啧,长得还挺好看,”沈楠之喃喃着,便把胶卷夹在笔记本里,轻轻合上。
又揉按了一下太阳穴,这才开口,“星盘,来活儿了,走吧~”
下一瞬,一个发着光的圆盘突兀的出现在沈楠之面前,又轻轻闪动了几下,沈楠之这个大活人就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