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百年,守门人的灵魂就会燃焼殆尽,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为了族群的延续,必须不断献上新的祭品。而守门人为了从门中解脱,只能把下一任祭品拉下水。”男孩静静的说,“六年前,你父亲虽然用了菲尔德的钥匙开门,你却打破了储存守门人魂魄的‘核’。我一向不干涉现世,但‘核’中还留着千万年来在黑暗中消失的守门人的怨恨,全被你放了出来,我只好从里面把门关上。”
莱特愕然望着男孩,黄昏之门倾尽全力,令一个国家血流成河才打开图兰的门,竟然被轻易关上。
“你究竟是谁?”
“不是早就说了吗?”男孩说,“我是门的意志。”
莱特安静了足足半刻钟:“为什么你不阻止开门?”
“我不干涉现世。”男孩漠然道,“哪怕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人类永远不会吸取教训,永远贪得无厌。”
“是吗?”莱特平静的问道,“是谁告诉方舟中的遗民,把活人作为祭品铸进门中,就能封住通道?”
“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选择。”
“是谁告诉纳瓦拉教的信徒,每五百年必须更换一次守门人,否则就会引发灭世的大洪水?”
男孩没有回答。莱特说:“纳瓦拉教盛行活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活人扔进湖中。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守门人的魂魄五百年就会燃焼殆尽?”
“人类自己选择为了生存牺牲少数,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是吗?”莱特安静了片刻,“那是谁告诉了阿美尼斯的皇帝打开通神之路的方法?”
男孩沉默良久,仿佛在忏悔。烛光映照着素白的面庞,仿佛披着尸衣的恶鬼。男孩缓缓咧开嘴,露出满口森白的尖牙:“你猜。”
“如果缺了一扇门,是否永远无法打开通神之路?”
“是的。”男孩说,“你——”
一柄军刺贯穿了男孩的胸口,两侧的凹槽鲜血迸射。黑猫突然弓起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扑到男孩身上凄厉的叫着。男孩并爪如刀,轻易切断莱特的肋骨,没入胸膛深处。莱特的后背鲜血喷涌,男孩的整个手腕进入莱特体内,竟然生生捏碎了心脏。
“蠢货。”男孩冷冷道,“这种东西怎么会对我造成伤害?”
莱特的瞳孔张大到极限,刹时暗然无光,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去。男孩正想抽回手,一只手突然擒住了他的左腕。
男孩倏然皱眉,猛的把手往回抽,莱特反手拧断他的腕骨,一手狠狠掐住男孩的头。他的心脏被捅穿了拳头大的洞,力气却大得可怕,断裂的肋骨像一个捕兽夹,把男孩的手牢牢钳住。
“总算抓住你了。”莱特喘着气笑道。
右臂上的铭文发出灼目的光芒,一个巨大的力场骤然膨胀,瞬间把少年和高塔撕成了碎片!
劲风凄厉的呼啸,原野上传来阵阵悲鸣。
莱特醒来时正置身一片荒原上。天空是莽莽的灰,坡上寸草不生,褐色山脉连绵不绝,每一座山上的人都排着长队。莱特往前望去,山脉尽头是悬崖,人们正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我完成使命了吗?莱特心想。队伍中的每个人都面色青灰,神情呆滞,一寸一寸往前移动。莱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瞬间打了个激灵。吉尔伯特排在悬崖边,准备往下跳。莱特急忙跑了过去:“等等!”
吉尔伯特置若罔闻,纵身跃下深谷。莱特还没赶到,就看到凯文排在后面,跟随队列移动,脸上蒙了一层灰色的阴翳,毫不犹豫的跳下深谷,莱特情急之下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凯文的手,紧紧扒住悬崖的边缘。悬崖深不见底,山腰以下便笼罩在黑暗中,人群完全没有在意这场变故,依然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被黑暗吞噬。
“坚持一下,我马上拉你上去。”
莱特咬紧牙关把凯文往上拉,凯文毫无反应,就像一具会动的尸体。这时,头顶突然传来石块碎裂的响动,莱特霍然抬头。巨石从天而降,两人瞬间坠入深渊。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莱特苏醒过来时,眼前的场景又换了,他正在荒原上跋涉,砂石把脚掌割得鲜血淋漓,年幼的菲尔德俯在肩膀上,软软的小胳膊搭着莱特的脖子。
“我们回家。”莱特把弟弟往上抬了抬。菲尔德点了点头,又问道:“哥哥,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家?”
“很快。”
“很快是多快?”
莱特咬紧了牙关,菲尔德越来越沉,莱特双腿发软,胳膊上青筋暴起,却强撑着说:“马上。”
“哥哥,你怎么了?”菲尔德问道,“累了的话就放下我吧。”
“没事,我走得动。”
莱特汗如雨下,小小的弟弟像几百斤的铁块砸在身上,他跪倒在地,汗如雨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死抱着菲尔德不肯松手。
“哥哥……”
“闭嘴!”莱特咆哮道,“我死也不会放手!”
菲尔德不吭声了,莱特刚松了口气,突然感到温热的液体往下流淌。他回过头,刚好看到卢恩满是鲜血的脸。莱特骇得一把摔开卢恩,连滚带爬的躲开。
“莱特……”卢恩幽幽道,“我哪点对不住你了?这么多年来,你如何睡得着?”
莱特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冷汗开了闸般涌出。他依然身处高塔中,莱特刚想爬起来,体内传来焼灼般的剧痛,浑身痉挛,痛得在地上翻滚。血管膨胀起来凸出于体表,里面仿佛流动着赤红色的油漆。
“你喝下了美杜莎之血?”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底牌?”